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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她也不晓得为什么要跟止羽说这些,但她就是忽然很想说。

  "我想我从小就满幸运的。家庭很正常,没人吵架离婚,我念书也念得很顺,爱情就算比较无聊一点,也有过几次短短的,虽然无疾而终,却没造成多大的伤室口。"

  她对着杯里的酒笑笑,又把它饮乾了。

  "所以我有时候想,我这阵子的倒楣,大概是好运终于用光了吧。而我的噩运,好像是从认识你才开始的。"

  "不会吧?"

  止羽这句不知是针对她的话,抑或是针对她喝下的酒,他才喝了一口,她已经喝了四杯。

  "乾一杯吧。"晏然把杯子朝他举了举。"我倒没有后悔认识你。"

  不知是这天受了太多刺激,还是喝了太多的酒,晏然变得多话,而且说的全是平常不敢说的,藏在心底深处的话。

  "我还记得那一天,你帮我车子过电的那一次,我早上醒来,打开窗户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院子里的你,阳光、活力,充满了魅力。我那时以为你是我妹的男朋友,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她。后来她告诉我你们只是朋友,那一刻,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止羽呆了呆,这种事,晏然不说,他还真的不知道。

  "这一杯,敬你带给我的午餐。"她不等止羽表示任何意见,已经先喝乾了杯子。"我身边从来没出现哪个男人像你这么细心,会带午餐给我;也没有哪个男人像你这么随性、自信,可以以你的生活观改变我。那时候,我真的被你迷住了,我多想像你一样自在、有活力。"

  止羽更无言以对了。他那次带午餐给她,只是一时兴起……

  她一段一段,继续回想,继续倾诉。她平常清醒时,这些话绝对不可能说得出口,更何况是面对止羽!但她现在什么也不想管了。

  "当我被左睦骥他老婆骂成是第三者,相亲又失败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要死掉了!但你让我觉得我并没有那么差,只要放宽心,我还是可以灿烂地笑。你给我的那朵向日葵,快凋谢的时候,我把它压在书底下,现在每回看到那朵乾燥的花,我都还会微笑。"

  她把杯子朝他举了举:

  "这杯,算我谢谢你的那朵花吧。"

  止羽瞠眼咋舌,不仅因为她豪气干云地一杯接着一杯,也因为那朵他几乎已经忘记了的向日葵,她却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这杯是一定要的。"她把杯子举得高高的,杯里当然又重新斟上了酒。"谢谢你带给我一段短暂,却快乐的日子。你和我心目中的理想情人完全不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但就是爱上了。我不管我所有的爱情准则,只想跟你在一起,总觉得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也足够了……"

  她微醺薄醉,充满了感怀,幽幽的语调,轻轻地道:

  "我不后悔认识你,但我后悔任由自己爱上你。不过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是真的很快乐。"

  止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拿着杯子,像被塑成石像似地呆站在那。晏然的酒后真言,一字一句都令他惊撼。

  "咦?你都没喝?"晏然陡地发现她还有个酒友,而她好像不曾替她的酒友加斟过酒。

  "我喝,我喝。"

  他杯里的威士忌还有差不多整半杯,但晏然说了这么多,又喝了这么多,他不喝一点,实在不行。他没多加思考,把剩下的酒全灌进肚了。

  纯醇的烈酒,没有任何稀释,当下一股火苗从他的胃反窜上来,他的喉咙像起火了似的,然而晏然却一个人喝掉了一瓶……

  所以当晏然微撑着头,噫语似地道:"头好晕啊……"他完全不觉得意外,不昏才怪。

  "你别喝了吧。"他把酒瓶的瓶盖盖上,试着拿走晏然手上的酒杯。

  "不要。"晏然握着酒杯,像保护一个重要东西似的,不给他。

  "乖乖,给我。"

  他轻轻拍了拍她红红的脸,又揉了揉她的头发,那哄宠的声音,是晏然最想念的,她作梦也忘不掉。

  一个悸动,她的眼眶红了,任由他取走杯子,还不由自主地倚进他的怀里,幽然低诉:

  "我喜欢你揉我的头发;我喜欢你抱着我;我喜欢你亲我的时候……"

  他的心里漫上一股莫名的感动,他从来不知道,她是这么爱他。

  在他怀里的人儿渐渐安静了,拥着他的力道也减了,是累了还是睡了?毕竟喝了太多。

  止羽轻轻拍拍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没意见,很乖地随他走向车子。

  其实她还没醉,卡在醉与不醉中间,神思一半清醒,一半昏沉。

  止羽送她到家门口,她还是自己拿出钥匙开门进屋的,只是她一回到家,也忘了还没吃晚饭,直接上楼到她的房间,看到床,就栽了下去。

  几乎是头一沾枕,晏然就立刻沉沉睡去,人事不知。

  那个晚上,晏然睡得昏昏沉沉,但止羽却醒着。躺在床上,他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点睡意也没有。

  他这人,一向习惯对人家好,从小就是这样,对同学、对朋友,他习惯帮别人的忙,在别人失意或不安的时候,提供一些安慰或关怀。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相对地,他也因此获得了相当好的人缘。

  长大后,他渐渐又了解,他这样的个性,加上他出色的外表,在女人圈里可真是所向无敌。不管是单纯的女性朋友,还是想追他的,或是他想追的,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他。

  他对每个女人都很好,他的恋爱哲学是:在面对任何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一定专一而认真,但这并不代表这女人是他的唯一,他可以同时对许多女人认真,有太多女人等他去疼,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

  喜欢他的女人,多半知道他的个性,他既不认真,也没人敢跟他认真。他还记得在巴黎认识的一个女孩,主动提出跟他分手,理由是:

  "我想我大概快爱上你了。"

  他当时有点愕然,但事后也不太以为意,因为她只不过是他众多女友的其中之一而已。

  他一直对爱情抱持这样的看法,直到现在,他二十五岁,遇到了晏然。

  对晏然,他不能否认一开始只是好玩。

  他认识的女人大半不是年轻活泼,开朗而不在乎如同萦然那类:再不就是成熟自信,很有个性的女人。没有一个像晏然这样,一板一眼,思想带点传统。

  她的认真,在随性的他看来十分有趣;她偶然的灿烂笑容,令她显得份外璀璨迷人。但他向来也不把她当特例,直到今天。

  她那番酒后的告白,完完全全撼动了他!他每一个随性的举动,在她眼里竟然都如此重要,都有了意义。

  他也从来不知道,晏然竟是这么用心在爱着他,把他,或者说是把这份爱情,看作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一件事,可以为之抛弃原则,全心全意,只为爱一个人。

  他曾经为许多女人心动,但她不仅仅撼动了他,还让他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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