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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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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可以。”她故意冷然已对,只是已不再刻意改变声音。 她站到窗边,看着他从床上起来,点灯、磨墨、铺纸,提笔的时候,手腕甚至没有抖动一下。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他在明灭不定的烛光中的侧脸,虽然憔悴却依稀还能看得出没生病时英俊斯文的模样。 一股陌生的感觉从她心底深深沉沉地泛了开去,他这么平静的样子就像满城的刺桐花开,看似繁盛,却充满了一种即将凋零的惨烈之美。 他写完了吧。因为此刻的他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正在看她。 他的眼睛是淡淡的琥珀色,在烛光的照映下,她好像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天空、大海、夜色、星光,以及许多她看不清的东西。 她定定地看着他,就这样无可奈何地陷了进去。 “病书生,我喜欢你。”话一出口,她就咬住了下唇。 天啊!她怎么就这样脱口说了出来呢? 她不自在的撇过头,拿出衣袖内袋的瓶子,将醉翁散轻弹而出。 看到那双明亮的眸子陡然一黯,她自言自语地说道:“病书生,不给你用麻药,怕你撑不过这段路。” 说完,她抱起他那被蛊毒折磨成清瘦无比的身子,那微微的体温抱在怀里,却变成了灼人的热度。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低低地喃语道,可那隐在面纱下的脸却已热红到了不像话。 窗外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最后一缕天光已经被渐升的黑暗所吞没。 她抱着他从窗子向外一跃而出,像一张轻飘飘的剪纸一样,飘上了院墙,随着吹个不停的海风,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在谢清华的记忆里,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如此深沉、如此甜美了。 这样的睡梦在二十岁之后就与他告别了,取而代之的是永无止境的疼痛,那种痛无法形容,就像在心上被人套了一个禁锢,伴着每一次心跳,无休无止地痛下去。 而他的身体就这样无可避免地一直虚弱。 尽管家里为他请了无数的大夫、吃了无数的药,却一点办法也没有,不但治不好病,就连病因也找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要放弃生命,但是,他对这样久卧病榻的生活的确是厌倦了。每一次看到木宛、木栋他们为了他的病想尽一切办法,他真的很想说,不要再为他做什么了。 他真的、真的厌倦了。 所以当那个奇怪的女子出现在他的房里说要带他走的时候,他根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三个月也罢、三天也罢,他都挣扎着想要离开那张病榻。 摇摇晃晃,晃晃荡荡,他是在船上吗? 木栋曾经和他一起溜到海船上去,还一起相约总有一日要一起出海,还有木宛,那鬼灵精怪的丫头,满脑子的远大理想,他留了一样东西给她,也许能让她一偿宿愿。 他自己呢?他小时候也有很多很多的理想,想种最好的茶、烧最美的瓷、造最快的船、去最远的地方,然后再找一个最温柔的女子建立一个最幸福的家,可是自从他病了之后,以前这些最平凡不过的理想一转眼就成了虚幻。 他夜夜作恶梦,梦到自己原本在郊游踏青,眼前是湖水澄清、柳丝轻扬,突然他就掉了湖水里去了,那湖里满是长草,伸长了手臂拖住他,让他不停地向下沉下去、沉下去,一直沉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他总是很努力地与这病对抗着,从不放弃自己的生命,只是他好累好累,厌了、倦了、绝望了,不得不想要放弃。 可就在这一刻,竟有人对沉在水中的他伸出了手。 他好像在漆黑的水里看到了一点光,那点光靠近了他,不是那么明亮,却是柔柔的,很温暖。 他看不清楚那只手的主人的样子,只是模糊地觉得她像一团朦胧的黑影,那一双黑玉一样流光异彩的眸子定定地坦率看着他。 那是她眸子里的光吧?明亮的光,连最混浊的水都能穿透。 一直照到他的身上,他睁开眼,看到了名叫希望的东西。 原来,他是在马车里。 他望着眼前那张小几上的小油灯,就明白了这一点。 那盏灯的灯罩比一般的灯高出许多,底盘做得很大,并锁死在这张小几上,几分迷离的火光从镂空的灯罩中透了出来,化作纠缠的阴影落在马车那窄小的壁上。 他勉力爬起,掀开车帘。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外头天很黑,他一掀开车帘就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瞪着一双墨玉晶莹的眼睛看着他。 他微一愣神,旋即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这张面具做得是如此巧夺天工,但那双眼睛的光芒却无法遮掩。 “姑娘,我们这是往哪儿去?”他问。 “离开泉州。”云深深低声答道。 “那在下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愿,盼姑娘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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