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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萧继容蜷在床上,见是她来,只抬了抬眼皮。

  抱琴盛了碗,端过去,走近了才发觉萧继宁当真说得没错:她也从未见过一个真心寻死的人能有着那样亮的目光——萧继容虽已饿了几天,身子已是真有些虚弱,但目光却没有一丝含糊,依旧澄澈明亮。

  “我不吃。”萧继容道,声音有些中气不足。

  抱琴心里一酸,忙凑近几步:“小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继容冷笑:“难得你还关心我。”

  抱琴便跪下了:“小姐的恩抱琴是一刻也不敢忘的。”

  萧继容却已然冷笑,扭过头去。

  抱琴便端着碗,不起。

  过了一会儿,萧继容忽然转过了身来,问:“你当真对我忠心?”

  “神佛作证。”

  “好,我果然没看错你!”萧继容道,正说着,冷不防便从身后抽出了宝剑来,指着她,抱琴一惊,碗便落了地。

  萧继容咬了咬牙,对她道:“你别怕,只要你对我是真的忠心!”

  抱琴定了定神,抬了眼看她:“小姐?”

  萧继容反像比她更慌,急急说道:“抱琴,你快,快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咱们换换!”

  抱琴立时明白了她的用意,二话不说,便除了外衫。

  萧继容拿过穿上,抱琴已然将裙子也递了来,萧继容接过时,眼中已有了动容之色。

  一番穿戴完毕,萧继容对镜一照,自觉已能蒙混过关,提了剑便要走,却被抱琴拦了,她道:“小姐,抱琴平日里哪会提着这个。”

  萧继容脸一红,便依言将剑放下了,看着仅着贴身小衣的抱琴,眼中的感动又多了几分,轻轻道:“抱琴,还是你对我好。”

  抱琴心里一颤,却连眼皮也没动一下,只道:“小姐,你的包袱也太扎眼了,该减些东西。”

  萧继容也觉有理,便将包袱放到桌上,也不知当初是怎么系的,竟是左右也再解不开,顿时恼红了脸。于是,抱琴便走过去道:“我来吧。”说着,便将包袱解了开来,里面东西本就放得杂乱,刹时就散了一桌,什么衣裳玩物应有尽有。萧继容自己一看,也觉的确是该精简些,可又哪一样都舍不得,便对抱琴说:“你替我扔下些吧。”

  抱琴便一件一件的往外拿:“这件云锦的衫子太扎眼了,若是穿到大街上只能让人给劫了。”

  萧继容不舍的摸了两摸,道:“拿下吧。”

  “这件石榴裙上坠了二十颗珠子,也不是寻常人家能穿的。”

  “这还是去年庆生的时候爹给添的……算了,丢下吧。”

  “还有这个……”

  不多时,包袱里的物事便不是因太沉,便是为太贵而纷纷被扔下,萧继容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抱琴却像没注意到似的,又拿起一样来:“小姐,这个香炉,你也要带着?”

  “这可是当初我刚学琴的时候大哥送的,专焚龙涎香。”萧继容按住。

  “小姐,你可是去过平民日子,不是再作小姐。”抱琴淡淡道。

  萧继容的脸色却一变:“那又怎样?作平民便不过日子了?”

  “龙涎香价值连城。”抱琴道,“小姐你身上带的那点盘缠,买了龙涎香,便买不了米。”

  “那我还有相公呢!”

  抱琴想起了那青衣的男子,那样纯净的面孔,摇了摇头:“小姐,恕我直言,焦桐馆的生意也并不能维持你这般生活,相反的,焦桐馆其实一直是依仗你这位老主顾才能得以维持。”

  萧继容并不笨,对情郎的满腔信赖被这冷水一浇,立时有了几分清醒:“抱琴,你是说我离了家便活不下去,是不是?”

  抱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萧继容咬着下唇:“最多不成便像你一样,你一个弱女子不是照样好好的活着?”

  抱琴摇了摇头:“小姐说的真是傻话,抱琴这样的日子值得羡么?”然后便是轻轻一笑:“抱琴原本也是好人家啊。”

  想起了她的遭际,萧继容不觉沉默了。

  抱琴便趁势道:“小姐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谁不羡慕萧家这样的好家境?”

  “好家境么?”萧继容苦笑了下,却已不觉坐了下来,“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却看它似牢笼。”

  “越似牢笼,硬撞便越出不去。”萧继容看着她的丫鬟,看她沉着的说道:“慢慢来,说不定还能有取得钥匙的一天。”

  萧继容听懂了她的意思,犹豫道:“家里人会肯吗?”

  “自古以来,待一方出息了,另一方随即破除门第之见,成全好姻缘,也并不是没有的事。”抱琴自己说着,却也觉得心虚。

  萧继容的眼里却慢慢腾起团火来,嘴里却仍道:“那要等到何时?只怕我已被闷死。”

  “闷死也总还有些希望。”她自觉说重,便顿了顿,“小姐还年轻呢。”

  萧继容沉默了会儿,似在思索她的话,终于道:“抱琴,你知道吗?你说话越来越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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