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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然而王猛却甚是了解这位主子,他越是震怒的时候,便会越发平静——百里长青已经把他惹怒了。

  “主子,”王猛紧张地咽了咽唾液,“顾老和顾姑娘来了。”

  汲黯略略侧首,见到一老一少相偕而来,淡淡地一笑,“须白眉不敢过来,便打发你们来么?”

  “说得没错。”顾姒嫣然一笑,走到他身边坐下,“今日一早,须老头逼着爹来向你求情。说是他去晚了,黑兽被人算计了,坏了你的大计,害得我连春雪图都未绣好便匆匆赶来。”

  “姒儿,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说笑。”顾百寿瞪了女儿一眼,向汲黯道:“这是刚刚收到的燕京传讯,你看看。”

  汲黯并不接过,只淡淡地瞟了一眼,“王爷命你们放了少林十二,救出黑兽,是么?”

  顾百寿眸光一闪,一抹激赏之色转瞬即逝,神色一整,恼怒地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可以收起这副狂样?”

  汲黯微微一笑,并不反驳。

  顾姒见状,不满地叫道:“爹,人家明明就说得对,你干吗乱发脾气?”

  “女生外向,千古不易。”顾百寿叹道,“黯小子,你怎知王爷的意思?”

  “这并不难猜,”汲黯慢慢地揉抚着右腕,“备周则意怠,常见则不疑。王爷目前除了示弱,也是别无他法。”

  “那周王又怎么办?狐默又怎肯依他?”顾百寿虽心服,却仍有顾虑。

  “爹,黯,你们在说些什么?”顾拟不解。

  “救出黑兽无非就是要稳住狐默,”汲黯并不理她,叹了口气,“至于周王,他现下确是要受些委屈,但只要留得命在,王爷总有还击的一天。”

  皇太子早逝,先帝驾崩之际将皇位传与太孙,此事诸王已是不服。新皇登基不思安抚,反倒急于撤藩,夺去各王权力。燕王手握重兵,朱家二十五王无人可比;而周王,又是燕王的同母亲弟。

  位高权重,主少臣疑,大变就在眼前,眼下处境最危险的便是周王。

  百里长青至今未查天津渡的事情,无非是碍于少林十二被擒,投鼠忌器而已。一旦时机成熟,一向标榜除魔卫道的百里长青,又怎会放过他们?

  汲黯冷冷地一笑,随口吩咐:“你们回去,告诉须白眉放了少林十二,换回黑兽,马上送他回燕京。狐默若要报仇,就跟他说,要自寻死路,我不拦他。若惹出麻烦送了周王的性命,他莫要后悔。”

  “放了少林十二?”顾百寿反对,“那我们拿什么牵制百里长青?”

  汲黯淡淡地一笑,并不答话。

  “啊呀,我怎么忘了,那个小姑娘不是在你手里么。”顾百寿笑道,“我们还有她,她不是百里长青的小徒弟么?”

  汲黯脸色微变,却没说什么,径自起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黯——”顾姒急叫。

  汲黯犹如没听见一般。

  “爹,”顾姒顿足,“都是你,你跟他说了些什么嘛,惹得他生这么大的气?”

  “你爹无事惹他干什么?”顾百寿无奈地摇头,“他是因为黑兽的事情心里不舒服,你这丫头一点儿也不了解他,以后怎么跟他相处?”

  “这我不管,”顾姒偏转头,“我照您的吩咐给他制了新衣,他会喜欢的。”

  “汲黯这小子生性冷淡,你要跟他,难免要受点儿委屈。”顾百寿拍拍女儿的肩,“给他送到指间界去,你缝的衣衫,便是锦绣坊也比不上。这小子又不是傻子,怎会不喜欢?”

  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是汲黯的朋友吗?怎么他的朋友看起来都好奇怪?

  宝钩趴在桌上,与小龟面面相觑,伸出一根手指敲着坚硬的龟壳,又叹了口气,“小龟,你要是会说话就好了。”

  这个地方,会说话的人好像就只有汲黯和她而已,就连她自己也差点儿被须白眉割了舌头呢。

  宝钩怕怕地吐吐舌,又道:“须白眉那么可怕,汲黯怎么会跟他是朋友呢?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啊。”真是奇怪。

  小龟跟她混得熟了,便也不再拘谨,大大方方地踱着步子晃来晃去,还时不时得意地瞟她一眼,似是在笑她愁眉苦脸。

  “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宝钩叹气,“师父跟十二少脾气都硬得很,十三少又不喜欢管事,若是他们都不相信汲黯,就凭这些哑巴的事情,他们就不会放过他。”更何况,天津渡口血案的凶手至今仍未抓到,十二少又下落不明。师父发起怒来,难免不会迁怒在汲黯身上。

  小龟爬到她的掌上,埋着头在她柔嫩的肌肤上一蹭一蹭,不时地抬头望她一眼。

  “你是说,我应该去提醒他吗?”宝钩睁大了眼睛,兴奋地盯着小龟。

  小龟摆动四足,索性一齐努力地磨着她的掌心。

  “啊,是了,你一定是在鼓励我!”宝钩嘻嘻一笑,捧着小龟转了一圈,“你真是只可爱的小龟,等着我啊,我去去就回来。”

  话音未落,她人已如翩迁的彩蝶般飞出房外,只留下一只哀怨的小乌龟莫名其妙地瞪着空荡荡的房间。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汲黯瞟了她一眼,回眸把弄着桌上新插的一枚白梅。这定是宝钩的杰作,除了她,没有人敢在指间界摘花弄草。

  “黯,这些日子我给你绣了好些衣衫,”顾姒唇边含笑,“你试试这件素白绫子的,是爹去燕京时带来的极品宫缎,皇上这边还没入库呢。”

  “我穿什么颜色,你不知道么?”汲黯淡淡地开口,抚在梅上的长指犹豫了一下,复又垂下。

  “我……我听爹说,你不想再穿现在的服色。”顾她见他神色不善,小声解释。

  “可笑!”汲黯背对着她冷冷地道,“我的心思什么时候成了你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黯——我不是——”

  “出去!”汲黯轻声逐客,“我这里,不需要这种颜色!”话音未落,指间的白梅已被揉碎,雪白的瓣朵片片飘落,坠入尘埃。一片一片,像凋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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