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流歌 > 夜黯玉钩冷 | 上页 下页


  “宝钩,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在这里啊,为什么你们看不到我,为什么我叫不出来,十三少!

  “师父,宝钩此次被人掳走,十二弟又为人所伤,此事定与天津渡二十余条人命有关。”十三少的脸,透着浓烈的愤怒。

  “嗯——”须发花白的清矍老者拈须点头,“那魔头近日越来越猖狂,此次竟又擒走宝钩,伤了十二少,我们若不还击,倒叫他瞧扁了少林。”

  十二少受了伤?伤得怎么样?重不重?

  “当务之急,是先把宝钩救回来——宝钩——你现在在哪里?”

  我在这里,这里,你们都看不到么?十三少!

  十三少昂首向天,使朗的眉间含着浓得化不开的忧郁,喃喃低语:“宝钩——宝钩——”

  “十三少——”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大叫,“十三少——”

  “醒醒——”有人摇着她的身子,“你做噩梦了。”

  宝钩奋力张眼,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我怎么了?”她的声音好低沉,是半夜么?

  “你在做梦——”有人晃了晃火折子,屋里亮了起来,他点着三支白烛,慢慢地走回床边坐下。

  他的身上仅着雪白的中衣,与白日里一身玄衣的幽暗着装完全不同,更显清雅,也更——冷淡。

  “你、你到底是谁?”宝钩重重地喘了口气,抬袖拭去额间的冷汗。

  他歪着头打量了她半晌,缓缓地牵起唇角,“有精神问我的事情,看来你也差不多恢复了。”

  宝钩微怔,他不说,她还未发现,自己身上的寒热二气已经退了许多,呼吸也较为顺畅,那碗药的药效还真不可小觑。

  “谢谢。”宝钩扬唇微笑,自己身上的顽疾根深蒂固,只要稍稍受寒便会发作,一发作则会辗转十余日。从小到大不知吃过多少大夫的药剂,俱是无效,没想到这一次仅只一晚便能恢复,还真得谢谢人家。

  “谢我?”他无意识地抚着自己的右腕,“为什么?”

  “因为你救了我啊。”宝钩很快地回答。

  “我说过我只是不想有人死在门前,你没听明白么?”他似乎有点儿不耐烦,双眼轻轻地眯了起来。这女娃,难道忘了自己是因为谁才会被抓到这里来么?

  “不管怎样,都是你救了我,我当然得谢谢你。”宝钩坐起身子,长长的乌发披泻下来,落在膝上,掬起长发甩到身后,她微微一笑,“而且你也治好了我的病,我——”

  “我没有治好你的病。”他冷冷地打断她。

  温热的烛火引来数只彩蛾,冬日飞蛾甚是少见,宝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蛾儿落在烛火旁的药碗边沿,颤着翅子取水,忽然身子一偏,栽倒在竹桌上,挣扎着拍了拍翅,便一动不动了——

  这碗药有毒!

  宝钩顿觉浑身冰凉,那只碗,白底青花,正是日间自己用的药碗!

  汲黯见她神色有异,偏转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冷冷一笑,“那是芙蓉草。”

  芙蓉草,剧毒,误食三日毙命。

  宝钩抚心轻喘,“你为什么给我吃芙蓉草,是为了、为了治病么?”也许,是她记错了。

  “我说我没治好你的病。”他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确实不痛了。”腹中暖融融的,从记事起,她从未如此畅快过。

  “天真!”他冷嗤,“我问你,吃下药的时候,你是不是腹痛难忍?”

  宝钩傻傻地点头,“是很痛,可是,我本来就很痛——”

  “你的病是一种奇异的先天热毒,”他抬首,盯着她的脸,慢慢地说:“我给你吃药,是让你暂时不再痛了而已。我说过,我门口不留死人。”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吃芙蓉草?”宝钩几乎难以置信,听他的口气,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何治愈她,可他为什么故意挑一种致命的毒草?

  “因为——”他退了一步,灯影里,看不清他的脸,只听那声音寒如冰,清如水,虚无得似流转的浮云,“我无意救人。”

  或许是错觉吧,她竟会觉得他的身影,笼着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寞。

  莫名地,她忘记了身上的病痛,极浅极淡地怜惜,悄悄地在她心头生根。

  “我走便是。”主人既然不欢迎自己,她又何苦强留下来。宝钩起身下床,勉强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让我活着离开这里。”

  他若不带她回来,只怕她已是路边的一具冻殍,能多活得一刻,也算是幸事。慢慢地走出大门,身后的人始终不发一言,让原本抱有的一丝丝期待的宝钩心底渐渐发冷。

  屋外天色漆黑,云层厚重的天空,见不到一颗星子。

  其时正是清晨,寒风刺骨,宝钩缩起身子,心下暗暗叫苦。她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天气如此之冷,只怕又要受凉,再要触动那病根,实是苦不堪言。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