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李樵 > 化身魅影 | 上页 下页


  于拓带她到一栋大厦的顶楼,那是他位于淡水的住所。

  四十坪大的房子,完全打通,没有任何空间障碍。采光良好,榉本地板,挑高的楼中楼设计,使得视野更加宽敞。

  位于房子正中央的客厅,摆了张墨绿色的地毯,上头置放了一架钢琴和一张宽长的蓝色沙发,从天花板延伸下来约120寸的伸缩影幕,正好呼应出于拓的导演身份。在角落、墙上随处可见他收集的电影海报、剧照,占据屋子大部分的檀香书柜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影碟、录影带,及音乐CD。

  而其中最让阮袭人赞叹不已的,就是那一大片面海的玻璃墙,将地平线的一抹红艳沉落的夕阳,一览无遗地呈现在眼前,使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力量。

  于拓的工作台就设在窗前,桌面上散落着纸张,一个白板上写满了舞台剧的桥段、对白、点子等等。

  “你没电话?”这是阮袭人观察后的结论。

  谁会相信一个满是片邀的名导演竟然没有电话?

  “我有传真机。”于拓将钥匙丢入从坎城拿到的奖杯中,漫不经心地说。“我不喜欢电话。”他从冰箱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罐啤酒,将矿泉水交给阮袭人,自己则饮了一大口啤酒。

  “这就是你要我看的东西吗?”阮袭人没有喝那瓶矿泉水,她不是怕干拓下迷药,只是钟情于茶饮。“你的房子?”

  那双眼眸立刻眯了起来。

  “你以为呢?”他的声音轻如丝绸,让阮袭人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他的声音很好听,漾着啤酒味,空气中,有一种醺醺然的气息蔓延。

  于拓仰头喝下剩余的啤酒,然后给了她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移步坐到钢琴前。

  呀,他连坐在那也像一幅画呢。阮袭人心底赞叹着。

  可她却没想到自己娉娉婷婷地站在那里,也是一幅画,一首歌。她的女性气质让这间充满个人主义的房子添了些许的柔软。

  于拓坐定后,修长的手指随即一落,音乐像行云流水般从他的指尖流泄出来。那是韦瓦第的曲子“四季”,是一首很优美的乐曲,阮袭人特别喜欢其中的“春”和“夏”

  “这个故事改编于“歌剧魅影”,暂名为……“新歌剧魅影”吧。”他边弹奏边说。

  蓦地,过去的一个记忆像闷雷似的打在心间,阮袭人的心莫名地扯紧。

  歌剧魅影,那曾是她生命中的一个痛楚。虽然她已经从阴影中站起,但午夜梦回际,她仍会被那触目惊心的画面惊醒。

  她望住于拓。原来,这就是他的目的,他想藉由音乐来说明剧情。她定了定神,收拾好心情,静观其变地坐入那张感觉好像沉入海底的蓝色沙发上。

  “背景是十九世纪初,金喜是一个来自中国大陆留美的女学生,”于拓深具男性魅力的沉厚嗓音继续说着。“很幸运地在纽约这样一个包容万种文化的城市中,找了一份剧院售票员的差事。”

  好奇怪,在于拓的叙述中,加上音乐的衬底,阮袭人仿佛已经看见头绑马尾的女孩雀跃地走在红砖道上,准备迎接新生活的来到。

  “剧院的创立人大伟,曾经是个红牌演员,可惜在一场大车祸中,夺去了当演员赖以为生的脸蛋及身段——他跛脚了。自此之后他总是戴上面具示人。由于他终年不变的怪医黑杰克的打扮,与人神秘又诡异的感觉,剧院里的人都不敢接近他,所以他总是在无人的暗夜现身。”

  随着虚无缥缈的琴音,于拓对人物的深刻描述,让阮袭人似乎可以想像在古老陈旧的剧院中,那抹出没无常、形踪不定的魅影。

  “剧院的台柱劳伦斯,是个媲美唐璜的美男子,除了长相好,他的歌艺也不容小觑,每次演出总能吸引大批女性观众。本来对戏剧没兴趣的金喜,被劳伦斯精湛的演技与俊帅的外表所吸引,也爱上了戏剧。”

  音乐进入了“夏”。

  “那天,曲终人散的剧院中,金喜的情绪仍激动不已,她情难自抑地爬上舞台,吟唱起剧中一幕女主角对男主角倾吐爱意的曲段,虽然她的声音还不够圆滑,但那张充满情感的脸庞和声音,却深深撼动了站在暗处的大伟。

  “大伟知道她是个可造之材,于是现身邀请;金喜受宠若惊,没自信的她,一想到可以和劳伦斯同台演出,于是答应尝试。金喜在大伟的亲自调教下,歌艺日益精进,开始参加一些戏剧的演出,如大伟所预期的,她开始崭露出属于她的光芒。

  “这时,大伟发现到自己对金喜的感情已经超越了师生之情,但怯于自身的残缺,始终不敢对金喜告自,更何况他早就知道金喜已心有所属。”

  音乐进入了“秋”

  “金喜终于可以与劳伦斯同台演出,她高兴得像只小鸟,雀跃不已;同时,她在心中暗暗决定,她要在演出完毕后,向劳伦斯告白。这是个很大的挑战,毕竟劳伦斯是个情场浪子,经验非常丰富;于是,她向大伟寻求帮助,但大伟却叫金喜离劳伦斯远一点——

  “劳伦斯不是你想像中的那种人!”大伟如此说。

  “那种人?”金喜很气愤大伟,她是如此地信任他。

  “你……不是他喜欢的型。”

  “因为我是黄种人?因为他是剧院里闪烁的巨星,所以我配不上他?”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金喜。我不要你受到任何伤害。”

  “或是自取其辱?”

  “金喜根本不听大伟的劝,她决意依自己的直觉行事。演出的日子终于来到了,首挑大梁的金喜获得满堂喝采,连评论家也赞赏不已。演出的成功乐坏了金喜,也让金喜充满自信;于是,她鼓起勇气走向后台欲向劳伦斯告白,然而……”

  琴声变得激昂了起来。

  “金喜不敢相信的是,她心目中的王子竟然和一名管理道具的美少年在后台翻云覆雨。”

  音乐进入了“冬”

  ““金喜不能唱了!”剧院里到处充斥着这样的耳语。是的,深受打击的金喜不能唱了。她本来就是因为深受劳伦斯的吸引而接近歌剧的,现在她已经失去唱歌的动力,她再也不去剧院,镇日将自己锁在小小的房间。

  “大伟很心疼金喜的心情,他始终清楚劳伦斯的性向,但却无力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他不能眼看着金喜自弃,他必须弥补自己之前的缄默,于是深居简出的他,每天守在金喜住处的门外。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不停地对她唱歌,他要引起金喜的共呜,让她重拾对歌唱的热爱。

  “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当大伟发自内心地吟唱起一首歌时,在门的另一边,传来金喜低低的附和,金喜终于被大伟打动了!当歌声愈来愈激昂时,金喜热泪盈眶地打开房门,与大伟拥抱在一起。数年后,金喜成为歌剧界首屈一指的女伶,而大伟仍一人活在孤独的黑暗中。”

  音符在一连串清脆的敲打中为故事写下句点。当最后一个尾音落下时,室中一片寂然,好一晌没人开口说话。

  于拓站起身,他懒洋洋地倚在黑亮的钢琴上,魅人的黑眸注视着阮袭人。

  “告诉我你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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