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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瓦伊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国文造诣有问题,这句话听起来好像有种退而求其次的味道;觑一眼赵晨曦,只见她脸上也有点抽筋的样子。一段短暂的尴尬后,张教授另起话头——

  “欸,对了,你还有没有跟以前的同学联络?”

  “刚毕业的时候有,但后来大家都忙,慢慢就没联络了。”赵晨曦有点不好意思,“老师知道大家的近况吗?”

  “我也是偶尔会听到你们班的同学说到,谁考上了谘商心理师,谁进了学校当辅导老师,还有谁去了社会局当社工。”

  “大家都很有成就呢。”赵晨曦点头附和,又问道:“老师刚刚说的‘我们班同学’是谁?班上有同学留在系上?”

  “有啊,”张教授顿了一下,“杨咏梅啊,现在在念博士班,还在系上当讲师。”

  “老师说谁?”赵晨曦的声音突然拔高了两度。

  “杨咏梅啊!她是你们那一届的吧?”

  “不是,她是低我一届的学妹。”赵晨曦语气郑重地作出澄清:“不过国中我们同班三年,高中我们同校不同班,她大学重考一年,所以低了我一级,成了学妹。”

  虽然听来像是事实陈述,但利瓦伊阳仍然可以嗅出这话中的火药味,不动声色用眼角余光瞄了瞄赵晨曦。

  “喔,所以你们应该很熟了。”张教授又道。

  “不熟。”赵晨曦面无表情。

  “喔,所以她结婚你也没参加了?”

  “杨咏梅结婚了?”

  利瓦伊阳不用偷瞄,也可以从这陡然拔高了八度的音调想见赵晨曦的内心世界。

  “对啊!都快要当妈妈了呢。”张教授想了想,笑道:“怀孕应该有七个月了,她这学期初就提了留职停薪的申请,等小朋友生下来之后,就要请一年的育婴假,在家专心照顾小孩……”

  从系办走到停车场的这段路,赵晨曦绊到了两次,有一次还差点踩空阶梯;一张脸更像是打了过量的肉毒杆菌,紧绷得可以。

  “玫瑰姐,你要听音乐吗?”坐上车,利瓦伊阳问她。

  赵晨曦倚着车门,看着窗外,没理会他。

  “玫瑰姐,你要玩数独吗?”

  赵晨曦转过头来,瞅了他一眼。“不玩。”

  “玫瑰姐,你要看恐怖片吗?”

  赵晨曦再瞅他一眼。“不看。”

  “玫瑰姐,你想慢跑吗?”

  赵晨曦不再瞅他,直接瞪着他。“你有事吗?”

  “喔……因为心情不好的时候,做这些事可以转换心情。”

  “我哪有心情不好?”

  “玫瑰姐都写在脸上了。”

  “有吗?”赵晨曦心里一跳,同时偷瞄了一眼后视镜。她这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毛病怎么老是改不掉!

  “玫瑰姐演讲时,春风满面;去系办之前,如日中天;从系办出来,秋色连波;上了车后,雪地冰天……”

  “你怎不说‘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赵晨曦说完这两句,自己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总还是有个不畏寒的蓑笠翁。”利瓦伊阳笑道:“四季都在脸上轮了一遍,如果这样身为助理的我还看不出来,那就是渎职了。”

  “算你厉害。”被他这么一比喻,让她的气消了不少。“刚刚是想到了点不愉快的回忆……不过,OK的啦!”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忘了姐是学什么的吗?”

  利瓦伊阳点点头。“玫瑰姐是辅导专业,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听利瓦伊阳说“没有过不去的难关”,赵晨曦又沮丧了——

  她不是不想放过自己,她不是不知道对敌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无视,对不堪回忆最好的响应就是忘记,而她一直也以为自己做到了。

  但今天听到杨咏梅的消息,她才发现一切都是“自以为”。

  那个曾经与她情比姊妹深的杨咏梅,那个曾经事事依赖她的杨咏梅,那个曾经为了落榜而在她面前懊恼忏悔的杨咏梅,那个曾经对她横刀夺爱的杨咏梅……

  要真正忘记一个人、一段回忆,谈何容易?

  “Sunny,你有没有‘过不去’的回忆?”陷入沮丧泥淖的她,很需要一点类似经验的支持。

  没想到他想了一会儿,却说没有。

  “一点也没有吗?”看他一脸怡然,她好难平衡。

  “没有。”他仍然道:“不快乐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我才不信。你如果不是过度乐观,就是鸵鸟心态。”她既身陷泥淖,少不得也要在他身上抹点泥巴。

  “也许喔。”他想了想,慢吞吞道:“过不去的人,倒是有一个……”

  她一听,像在泥淖中抓到根稻草。“对吧对吧!我就说人生在世,谁没有个冤亲债主。”

  “也不是冤亲债主……”

  “不是冤亲债主,那是什么?”

  他听了却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盯着后视镜中的他看,见他脸上带了点腼腆,心里有了答案——

  “是你喜欢的人?”

  他没否认,只是笑得更温柔了些。

  她一见,像找到了块踏板,一踩一跃出了泥淖。“是怎么个‘过不去’法?你们没在一起了?”

  “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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