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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她不肯回我身边,是吗?”袁长桑淡声道。

  “大哥,节哀,大嫂真不在了,在那场血案后……”她心坎上就没有你的存在了。

  “成宁,我当你大哥至今也十年了,你说谎的功力进步不少,却还是瞒不过我。”

  墨成宁长叹一口气,没再表示什么。

  “绝人以玦,反绝以环。她就这般希望我死心?”他猛一抬头,泪水已满眶。

  “她好狠心。”半晌,又莫名冒出一句:“想来平林也是这般感受吧。”

  墨成宁一呆,先前想好的安慰话语突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你离家的前一晚,她认出我了。”他微眯铜铃大眼。“我又再次伤了她。”

  难怪她离家时,姑姑避而不见。

  “罢了,罢了。”袁长桑将玉玦和银簪往怀中一揣,向她挥了挥手,自嘲一笑。

  “成宁,我仅有此托付,你完成了,咱们就此别过,接下来就看缘分吧。”

  夕阳只剩一点金边在远山沟壑间,将袁长桑的背影拉得老长,墨成宁却觉得,此时的袁长桑比任何时刻的他都还要脆弱渺小。

  荀非当晚将事情交代清楚后,一早便骑着乌骓马去了石家老宅。此回他再不慢吞吞,在石家小姐半睡半醒之际便已抵达。

  他将玉环归还石老爷,拿回庚帖,并退了婚,表示只要愿意退婚,他会退回石家的十里红妆,并且只取回一半聘礼。

  石家老爷气得不轻,沉吟良久,想到两家相互握有把柄,双方未来又有合作关系,终是答应。

  荀家和石家对外宣称,先前庚帖拿去给道行高深的老道士重新一配,才发现男女相克,婚事便作罢。

  这场作废的婚事便如船过水无痕,被紧接而至的皇帝大婚给掩盖了过去。

  大临皇帝立后,四处张灯结彩,荀非在京城一片喧嚣中悄悄辞了官。

  荀家长辈们虽不谅解荀非放弃复仇,却也言明只要他跨得过心中的那道槛,那道自幼便高筑的槛,他们便不会再强求他。

  然而,就在荀家对荀非放弃计划唏嘘不已时,荀家长久以来的心头刺却自行脱落了。

  近来,大临民众又多了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首辅杨烈之死。

  且说那日杨烈得知苟非会武,荀非身旁那看来武功高深莫测的黝黑汉子又一口一个“师哥”的叫,简直让他吓懵了。等他稍微平复心情,又亲眼见到荀非一身是血归来,嘴角还残存着一丝冷凉笑意,更是让他吓破胆。

  以往他一直认为,荀非幼时的记忆尚不清明,但从那日起,他觉得荀非是打算伺机而动,因此只要有荀非在场,杨烈便觉得荀非目光带着杀意地看向自己,更成日幻想着荀非要杀他全家为他爹娘报仇。他想:不然他为何练武呢?只有这般解释才说得通。

  但日子还是要过,所以首辅府邸更加戒备森严,杨烈甚至不许杨芙归宁,他怕小女儿一回来就会被暗杀掉。他茶不思饭不想,养生餐要二十人试毒,因而他剩下的日子,就只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杨芙有家归不得,暗骂亲爹丧心病狂。

  事实上,杨烈距丧心病狂已差不了多少,整个人犹如活在炼狱里,脂膘再不复存,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头子。

  在一个毒日头肆虐的午后,杨烈等二十人先尝过以后,喝完那壶只剩三分满的闷酒,不一会儿,他难忍尿意,自去上茅厕。

  彼时,他疼爱的小孙子在外头放鞭炮,小孙子点燃了鞭炮尾端,掩着耳朵欢快地躲到一旁待其爆发。

  “碰”的一声响,杨烈骇然大叫:“啊哟!”顾不得没拉上裤子,便光着腿往后退一步,警戒地扫视周围是否有人要拿火药炸他。

  不料脚底一滑,扑通一声,摔进粪坑里。

  隔日,家丁打扫茅厕时,发现了茅坑边上的裤子,以及光着屁股、溺死在茅坑里的杨烈。

  这杨家丑事不知为何竟无声无息地传了开来。总之,往后十多年,“杨烈之死”便成为说书人口中“恶人有恶报”的最大笑柄。

  两年后,于苏州城南,一家名为“苦瓜绝飨”的餐馆大张旗鼓地开张了。

  但凡曾透过关系尝过苦瓜之苦的富户,见这招摇大胆的餐馆皆感新奇,更是诧异有人竟敢做这肯定赔本的生意。

  更令当地百姓咋舌的是,开张后连续一个月,老板皆请客。

  听闻这“苦瓜绝飨”的老板是一名青年公子,老板每个月里总有三天请客人吃免钱的苦瓜料理。据闻,吃过的人大多惊叹连连,不敢置信这带着苦味的青色果子,也有被称为佳肴的一天。

  “苦瓜公子”的称号,便被有心人吹着捧着,声名远扬。

  “这苦瓜公子的生意也做太大,俺在山东老家是做馒头的,特别南下来尝尝传说中人人赞不绝口的苦瓜馒头。”一名少年坐在店里一角,同京城来的客人闲聊。

  “果真好吃吗?如此我也来买一个。”京城来的少年闪着晶眸道。

  山东少年皱了皱鼻子,下了评论:“俺觉得被骗了,难吃至极。哪有馒头做成苦的呢?剩下的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吧。”

  京城少年不信,咬了一大口。

  “……”这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卖?

  柜台后方,余平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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