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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毋须担心,我定会保你我周全。”他顿了顿,又补一句:“信我。”他坚定的语气如夏日和风,轻轻抚平她内心骤起的波澜,她抿嘴一笑,拾起匕首,走近他。

  “得罪了。”他伸出左臂托住她的腰,提气一纵,左足踩上垂坠半空的结环,再一纵,踏上三丈高的横刀。

  墨成宁随即递上系着布巾结环的匕首,身子却霍地一晃,惊险之余顾不得害臊,急忙搂住荀非颈子。荀非接过匕首,右臂使力,将匕首射钉在六丈高处,这次除了握柄,其余刀身全没入了巨石。

  荀非带着墨成宁,再一纵一跃,右足终于踏上匕首握柄。他个头较墨成宁高出许多,已可见到巨石后的景致。

  他喜道:“墨姑娘,你识水性吗?”

  “不识……难道……难道后面竟是溪湖?”

  “目前瞧来是如此,待会我数到一你就闭气,切记,要抱紧我。”

  墨成宁应了一声,便听得荀非已在倒数。

  “三、二、一!”

  他搂紧她腰,一跃一翻,落入了明澄如镜的湖中。

  “扑通!”水鸟惊乍起,绿波扰湖心。荀非托着墨成宁腰身,游到了湖畔,旋即上岸。

  从岸边看过去,那乌黑巨石不仅是出入山谷的屏障,也兼水闸。两人先前以为有天大的危难在这头等着,料不到只是一泓清湖,看着湿透的对方,两人不可抑遏地笑了起来。

  笑了一阵,转身一瞧,这才确信已身在谷中。

  不大不小的湖泊宛若泪珠,点缀着小山丘顶端陷落的低洼处。不远处一片绿林,渺无人烟,只传来啁啾鸟语与蝉声,远远眺望,似乎才有袅袅炊烟与人家。

  俄而,荀非一摸包袱,想起方才为了减少负重,粮食尽数丢在了另一头。“时候不早了,得先找户人家暂歇,咱们现在身上少了防身武器,行事得小心点。”

  荀非站起身,往连着湖水的清浅溪流走去。

  墨成宁侧头顿了顿,追上前去,轻声道:“荀公子,你有没有听到琴鸣歌唱声?”

  荀非闭目细听,果然有轻快乐曲自林中传来。

  “看来是和乐的人家呢。”

  “咱们过去看看吧。”

  荀非瞧了她一眼,道:“照例别离我太远。”

  墨成宁心头一阵温暖,低低应了一声。

  沿溪而行,琴声渐次清晰了起来,优美琴声和着年轻女子的清脆嗓音,旧曲歌完,又吟新曲,余音缭绕,极其婉转动听。

  “……山桃红花满山头,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是《竹枝词》呢,在瑶国,人人对这琴曲琅琅上口。”

  荀非喔了一声,笑道:“既然你耳熟能详,我来考考你。这里只截竹枝词两首,你道刘禹锡原本作了……”他武学造诣较深,又略通音律,听得琴声突然有些怪异,赫然打住,伫足细听。

  墨成宁却丝毫未觉,仍是言笑晏晏。“你要考我原作几首吗?这有何难?十一首分两组。”

  此时离琴声已十分接近,自树影间望去,一对男女正鸣琴和歌。墨成宁也停下脚步,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柔声道:“看来是一对璧人,莫怪有此一说: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那男子身着素白直裾中单,罩着一袭棉白大氅,此刻坐在矮岩上,正低头撩拨琴弦。那琴极似古名琴绿绮,通体黑色却隐隐泛着幽绿,音色灵妙空幽,回荡谷间,绵绵不绝。

  男子身旁立了名冶艳女子,衣着与男子之轻灵仙气全然迥异。她身着锻黑对襟襦裙,两襟之间的抹胸由同样墨黑的缎布织成,缎布上头另覆了层绣工繁复的镂空黑纱,一身黑使其看似冷艳,然而火红腰带却又有画龙点睛之效,衬得她整个人明亮又抢眼。

  女子白净脸庞妆容极淡,只那眼角眉梢处淡淡上了层胭脂,更显秋波妩媚醉人;一头乌亮青丝随意绾了起来,垂下的发丝软软地披在背上,长而卷的睫毛轻扇,清风拂来,树影揉合飞扬裙摆,周身犹似蝶翼纷飞般绚烂。她看来约莫花信年华,而男子则约而立之年。

  若说墨成宁是清灵秀气的美人胚子,这女子的无伦美艳,则可称为绝世容姿,饶墨成宁身为女子,竟也看得呆了。

  “没想到谷里居然有此等天仙般的人物……”墨成宁低声讶道,回过头去看荀非,却见荀非神色凝重,越听越惊。

  “荀公子?”

  荀非站在一根粗壮的树干后方,一把拉过墨成宁,将她搂在怀里。墨成宁吃了一惊,挣扎之际,却教荀非罩住耳朵,他手开一缝,俯头贴近道:“别听,也别说话。”

  她这才觉得心跳快得有些异常,心一沉,暗忖道:莫非那琴音有诡?他俩现下手无寸铁,要有万一……我得先保住苟公子,至少我向大哥学过些许武功。

  墨成宁以为家中世代习文的荀非,自然重文轻武,和多数京城的富家子弟一般,只练些轻功、臂力,图个行事方便,顺便强健体魄。殊不知荀家未雨绸缪,深怕复仇大计出差错,便瞒着外界,让荀家子弟习武自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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