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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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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爷含糊应了一声,没有答腔,却也没有反驳,因素知这名西域来的好友心直口快,话往往还没经过脑袋就先从嘴里蹦出来,况且其中颇有几分道理,便不好发作。不料隔墙有耳,他们的“低声密语”一字不差地传进正在拓印药草的墨成宁耳里。 她心下微恼爹爹没有替她辩驳,真是一点也不护短的父亲,但又想,自己除了没有“哭哭啼啼”外,十成里倒有八九分符合那人心中“汉人小姐”的特点。 那人又道:“你们不是有句话,什么什么易改,本性难移的?” “江山易改。”声音中终于有了极淡的不悦。 “对,江山易改。”那西域友人挠挠腮帮子,眼珠子一转,道:“我瞧她这性子大抵是改不了,墨兄,你可记得八年前之约?” “自然是记得。你当时说宁儿冰雪可爱,想先替你儿子占个亲家的位置。怎么,担心媳妇儿吗?”他干笑一声,神情复杂地观察老友的反应。 那人面皮微僵,略显尴尬,总不能说他今日是专程来退婚的,说当初他只是说说玩笑话,大家笑笑就好。 墨老爷暗暗揣测他的心思。他不愿死皮赖脸逼人家儿子娶自己女儿,沉默片刻,艰难道:“我还未告诉宁儿曾为她订下婚配,当日酒足饭饱后的起哄,自然……不算数。” 墨老爷叹一口气,难道宁儿以后当真要嫁给迂腐儒生,在夫君的背影里藏着掖着过下半辈子? 那人如释重负,满面春风地朗笑道:“所见略同啊,墨兄!这婚嫁呢,本该找自己喜欢的。我儿之后要接手我的商队,十天半月回家一次,怠慢了宁儿总是不好。” 半年前的对话,如今忆及,已不若先前那般心底发酸,相对的,她第一次发自内心感谢自己那上不了台面的扭捏性子,让她免于嫁与那捞什子西域男孩。 墨成宁推开窗子,让雨丝轻轻拍在面颊上,试图厘清如麻心绪。她想起那日也是下着这样似有若无的雨,荀非温润的容色下却带有异常的执着,像是对自己所欲所求了然于胸。 一双磨出茧的指掌绕过她,掩上窗扉。 “小心着凉。”轻柔无波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成宁没有转头,仍是瞧着灰茫茫的雨景,轻声道,“姑姑。” “嗯?”墨平林取出橱柜里的绣针,继续未完成的孤鸾傲立枝头图。 “几年前你曾经闯荡江湖,对不对?” 墨平林眼皮一颤,幽幽道:“是啊,宁儿有想知道的事?” “姑姑可识得天下第一名医这号人物?”她细声问道。 墨平林嘶了一声,米粒大小的血珠冒出,令她目眶蓦地有些发涩。 “姑姑?”墨成宁闻声立时转过头,墨平林已捏着指头,将手藏进袖中,并回复原本的平静脸庞。“你……”墨成宁张嘴想说什么,最后仍吞回满肚子疑惑,虽然是刹那间的事,但她方才确实看到了姑姑心伤的模样。 两人沉默良久,雨点饶富节奏地敲击砖瓦屋墙,声音清晰可闻。 桌子这头的墨平林终于打破沉默:“何止识得。他……他姓袁名长桑,外号辣手菩萨,左手杀生,右手救人。江湖人对他又敬又怕,尤其他的附骨针,可谓人人闻风丧胆。” 出神了好一会儿,她续道:“可我知道,他是真正的侠者,可以为朋友道义赴汤蹈火;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为人是极好极好的,可他的心……”是极硬极硬的,她咽下没说完的话,神色黯然。 墨成宁见姑姑神态这般凄恻,鼻头一酸,走过去握住她颤抖的手。 墨平林嘴角挤出连自己都不信是微笑的弧线,干笑道:“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对那么久以前的事耿耿于怀,哈哈。宁儿,你怎么会问起这个?” 墨成宁连忙道:“没、没什么,我……我听说天下第一名医是一个老先生?” 墨平林奇道:“老先生?不,不是的,我们相遇时他二十有三,现在……大概二十七了。如果这几年江湖事没有太大变动,我想……第一名医还是袁长桑。” 墨成宁心想,看来那袁长桑跟姑姑关系匪浅,多半就是她的心上人了。那老人,不是袁长桑的师尊,就是他的仇家。 翌日,和老人的十日之约期满,墨成宁一早收拾些金创药和补身的药材,并准备了些食物,借口去照看苦瓜发芽了未,便溜上五灵山。 雨后天青的五灵山,泥味中混着青草芬芳,遍地泥泞中可见萌发草芽,干枯丫杈也抽出枝枝新绿,上头鸟鸣啁啾。仅仅十日,景致犹如脱胎换骨,浑然迥异。 墨成宁辰时出发,绕了大半天,却是找不着通往林间深处的小径,早春的日头暖洋洋洒下,眼见已经午时,她觉得腹中饥饿,下意识摸向篮中食物,却想到老人这十天只能吃莓果野菜果腹,便缓缓抽手。 待终于找到洞窟前的白桦树林,日阳已略偏西,数抹金黄投射林间,与烟雾交融,于林地缀上点点光亮。翠影幽暗处,藏青大袍翻飞,清臞背影负手而立,正是那老者。 “我道你终于想明白,不敢来了。”他仍是眺望着远方。 “……我迷路了。”她气喘吁吁。 老人回过身,见墨成宁双履尽是泥泞,发丝凌乱地贴在颈间额际,双手还提了个大竹篮,整个人浑似脱掉一缸水,心下不禁暗赞这小妮子的毅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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