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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秀爷、秀爷!

  太阳都下山了,您这是要去哪儿呀?都好多天没见您吃喝了,您好歹坐下来吃一顿,有啥事等吃饱了再办啊!”德叔真急了,在游家待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游家大爷这等模样。说他得了失心疯,又似不是,说他与寻常时候一般,眉目间却时不时透出让人发毛的神气。

  “小范,跟上。带我找你二爷去。”说着,游岩秀人已到门口。

  他的马被牵回马厩了,正欲扬声命人备马,这一方,小范受德叔所托,只得硬着头皮赶上前来劝阻。

  “秀爷,您先别走,二爷那边再等等吧,很快会有消息的。再说您这么一走,咱们行里许多事找谁发落?好不容易摆脱‘捻花堂’纠缠,生意重新接续上,您这一走,不又得乱了吗?”小范嚷嚷着,一急,不由得伸臂按住游岩秀肩头。

  接下来的事,游大爷全凭本能而行。

  他反手扣住小范的臂膀,一招擒拿便想反制对方。

  小范这护卫可不是当假的,几路大小擒拿的招式,游石珍也曾点拨过他,只不过他平时怯于主爷的威势,才会乖乖遭“欺凌”,如今情况不一般,他可不能再相让。

  游岩秀反制失败,倏地再来第二次,他面部表情沉沉的,两眉甚至动也未动,过了几招后,忽然,小范粗壮臂膀缠得更近,从他身后勾住他的颈项。

  “秀爷,您冷静些啊!

  咦……呃……啊啊啊!

  秀爷啊!”

  游岩秀眼前一黑,意识尽灭。

  昏昏睡睡,欲醒不能醒,她离家多久?五天、六天?她像是离家好远了呀……

  昏梦中,她乘着小舟飘荡在黑川上,无橹无桨,没有方向,只有那股淡香的奇异气味一直纠缠,避不开,挥之不去……

  不要了!

  她不能再嗅那气味,拿开、拿开!

  她得醒着,好好醒着,她要回家,家里有她最最牵挂的人儿,她的孩子,还有那个孩子气的爷……她要回去他们爷儿俩身边啊……

  “不要了……拿开,我不要……救命、救命……”禾良以为自己在大声呼救,实则气若游丝,眼皮沉重,她费劲儿地想睁开眼,模糊瞥见又有东西置于她鼻下,要她嗅闻。

  “我这是在帮你啊!你和我都是一样的,你嫁的那位爷模样肖似她,又俊又美,将来你到我这年岁,老了、丑了,你那位爷容貌却能十年不变,他还会喜爱你吗?”叹息。“这几天骑马乘船、乘船骑马,你再忍忍,咱们再乘一日船,就进自家的地界,届时便啥都不怕了。你跟我去,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啊……”

  不一样!

  就算将来她顾禾良老了、丑了,也还能疼着她的爷,只盼夫妻情缘长长久久,倘若往后真会生变.她也非提不起、放不下,任其纠缠于心三十年。但,无论如何啊,她和秀爷的缘分不该断在此时,不能以这种方式了断。

  “拿开……”她双手胡挥,听到小瓶摔碎的声响,她身子被用力推到一旁。

  伏着身子,她喘着气朝乌篷子外爬,爬爬爬,探手要撩开那厚厚的帘子,一股力量又把她倒拖回去。

  “连你也嫌弃我吗?”嗓音变冷,压制的力道变大。

  禾良动弹不得,又要晕了,忽地,天光喷进,那幕厚帘子被高高掀开。

  “翠姨,可找着你了!唉,你这么蛮干,是想害我头更疼吗?”

  有人来了?谁?是谁?是来救她的吗?还是……还是……

  禾良眨着眼,拼命要看清楚来者,但那人背光蹲在船篷前,笑笑的声音颇为清亮,面庞朦胧,隐约知道是名年轻女子。

  救命……救命……求求你……

  禾良张唇想喊,偏不能成声,眼泪流了出来。

  “瞧,翠姨把这位姊姊弄哭了呀!咱们‘飞霞楼’向来以女为尊,大家都是女人,怎能相互为难?之前放手任你玩,拿着‘捻香堂’作赔,赔了那么一大笔,楼中姊妹可没谁眨一下眼,反正那些钱都是翠姨这些年赚回来的,但翠姨把游家少夫人偷偷带走,唉,头痛头痛,我花三想护短,都不知该怎么护?”

  “三……三姑娘……呜呜呜……”

  “翠姨,要哭也是我先哭吧?你把游家少夫人迷得昏昏沉沉,唉唉唉,咱们‘飞霞楼’的独门薰香可不是让你这么胡使的。”声音听起来真的相当头疼似的。

  禾良感觉压在背上和大腿上的力道不见了,她吐出口气,流着泪合起眸子。

  模模糊糊间,她听到钟翠放声大哭,那哭声仿佛有无限委屈,又仿佛忍了整整三十年,如今内心那股强撑的力量终于崩坍,不能自持。

  她还听到那个自称“花三”的姑娘长长叹气,道——

  “翠姨,你病了,我带你回家养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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