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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伴随厉响,男人的俊颜被打得偏向一边。

  静。

  房中好静、好静、好静。

  然后,是呼息声。

  像快要喘不过气来,禾良鼻翼歙张,双唇轻启,胸中急遽鼓动。

  泪滚落下来,她张大眸子,泪珠一颗颗滚出眼眶,她根本没意会到自己在哭。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些迷惑他的脸为何偏向一边,直到手心的热痛传到心窝、传到脑中,她才弄明白了——她狠狠掴了他一记耳光。

  那一下,她打得好用力,因为很气、很气,又心急如焚,气恨他说那些话。

  她不想听、不要听,那些话都是假的,他在用言语作践自己,那让她心痛如绞。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寻到声音,她沙哑又艰涩道:“你没有……你没做那件事……你那么说只是为了气我,秀爷要恼我就恼我,不要说那样的话让我……让我……”真是心痛如绞啊!更可怕的是,她竟然会动手打他?!

  她打了他!

  噢,天啊……她从没打过谁,却是动手打他!

  那张被扫歪的面庞慢慢转回,他半张俊脸变得般红如血,禾良想道歉,真的,她想跟他道歉,但不知为何,她竟难过得不忍看他的眼,也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晓得自己眼泪流不停。

  游岩秀一样被那记掌掴震得一时间无法动弹,脑中空白。

  挨了那一下的瞬间,并未立即感觉到那股辣疼,他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直到脸上的刺痛爆开,他甚至尝到自己的血味,内颊破了,口腔中漫开腥甜,他喉结蠕动,咽下那滋味,僵硬的意识才见松动。

  禾良打他。

  禾良哭了。

  禾良讨厌他说那些赌气的话。

  禾良真哭了,而且哭得很凄惨。

  他也好想哭。

  真的、真的好想哭。

  为什么总是他惹得禾良伤心难过?为什么?

  如果禾良愿意多掴他几下,他心里或者会比较舒坦些。

  所以禾良啊……别哭了呀……我最爱、最爱、最爱的,别哭了,你打我,尽量打吧,打到你开心为止,就是别再哭了,好不好……

  他宽袖动了动,想拉来禾良的手让她继续打他,只是尚未握住她的手,有人也跟着他们一块儿哭了。

  是娃儿。

  孩子原本在宽长的摇篮里睡得香香甜甜,被他们夫妻俩又打又哭的这么一吵,吵得无法安眠了,甚少啼哭的娃儿竟也选在这时凑热闹,放嗓哭个痛快。

  游大爷没来得及握住妻子的柔荑,因为禾良听到孩子大哭,即便自个儿也掉着泪,却已起身赶了过去,把孩子从摇篮里抱起。

  “别哭啊……对不起,是娘不好,别哭……”她合眸,吸着鼻子,童音略浓。“曜儿乖,乖乖的,别哭……没事的、没事的……娘疼疼,没事的,娘惜惜,乖啊……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好……”

  不好的人是他、是他啊!

  游岩秀此时真醒了,看着自己的妻与子,想着方才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些可笑话语,他确实该觉羞惭。

  他惹禾良伤心,他是最最不好的人。

  深吸口气,想哭,想对自己饱以老拳。再留下不走,禾良只会更伤心吧……他起身,头也不回,很落寞又很落魄地走出寝房。

  “这位大哥,是说,您……您好好的一张绝世俊脸,非得臭成这模样不可吗?这会不会也太暴殓天物了点儿?”

  “我无颜见你嫂子。”俊美大爷难得垂头又丧气,好似这花花世间已无任何人事物值得他再留连。

  “呃……有这么严重吗?”

  黝黑的年轻汉子想拍拍兄长的肩膀给予安慰,却碍于兄长脸色不佳,非常、十二万分的不对劲,因此迟迟不敢靠得太近。

  “都是你手脚这么慢,拖这么多天才把事情办好,害你嫂子操心,就因为这样,我们夫妻俩也才会闹起来。”哀怨。

  呃……什么时侯变成是他的错了?!

  “这位大哥,您此次交代下来的活儿,小弟可都是全力以赴、鞠躬尽瘁啊!大哥在明,小弟在暗,明的这招是虚晃,暗的这招才是实打,大哥只需演好商场失利又束手无策的角色,小弟我却得往来奔波,暗中行事,我现在回来……那也不算晚啊!”其实还比他们之前的预期提早将近五日,但俊美兄长正处在“发癫”状态,不能太跟他讲道理。

  见兄长抿唇不语,眉心锁深愁,年轻汉子脊梁骨凉凉的,头顶也麻麻的,看来,事态真的相当严重,也不知他们夫妻俩是怎么闹的?唉,头痛啊!

  “唔……”吞吞口水,抹了把脸,年轻汉子勉强又道:“你一开始就跟嫂子明说,不就啥事都没了吗?”

  “我有说啊!”理直气壮。

  “你怎么说?”

  “我说.我就跟她说,没事,别担心,不会有事,别担心。就都说了呀!”

  这……有说等于没说嘛!年轻汉子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好吧,既然事情已到这地步,该担心的担心了,不该担心的也担心了,你待如何?”

  俊美大爷突然沉下脸,嘴角一勾,浮出一抹阴恻恻、几近疯魔的笑。

  “我不如何。”

  “嗯?”“对敌”的经验太丰富,年轻汉子边挑眉应声,状若漫聊,另一边则用眼角余光看准逃出之路。

  俊美大爷目中闪动诡光,慢吞吞又道:“我生意照做,该赚便赚,该赔就赔,赚了百贯,输掉三十,一来一往,加加减减的,我还实拿七成,这么美的生意放着不做?我又不是傻子!”是说,都闷上快两个月,也该轮到他发威了吧!

  “太川行”的码头一夕之间又回复到以前那种大热络状态。

  五班苦力尽数召回,一车车不知打何处拉来的货,不及囤进仓库便直接上船,货以粮作占大多数,另外尚有几批茶叶、药材以及油盐,船一装满货物便启程,走水路分往东边和南边,东至辽东出海,往南则分送到几位大户手中。

  分布于永宁城内外的四行二十八铺也跟着动起来,之前暂歇的铺头全都重新开张,货色与原先相较虽说还不够齐全,但与民生相关的粮、油、糖、盐等等物品,倒是一件不缺。

  至于“太川行”的总行会馆,老掌柜不忘吩咐底下的小伙计们,将烫印在正厅两根大红柱上的金字擦到发亮。

  万商云集,百货风行,满满当当,应有尽有。

  财源广进,利路亨通,战战兢兢,说到办到。

  被伙计们努力擦拭后,两排字当真金光闪闪,灿烂耀眼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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