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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至于‘捻花堂”那名黄衣抢旗手,我虽没追上,但我手下乖乖追上了,埋眼线这活儿啊,那可不是我自夸,我称第二,没谁敢称第一,大哥就放宽心吧,一定会有结果的。再说了,真是天地良心嘛!我敬重大哥您都来不及了,怎会存心气您呢?”

  “就是存心的!”俊美大爷失心疯再起,这次再加上烈酒助兴,发疯发得更彻底。“我好可怜,你欺负我就算了,反正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欺负我,可是你不该带坏你嫂子,让她也欺负我……”

  完了完了,大爷他难得醉酒,一醉酒,事情就恐怖了!

  年轻汉子揩了揩黝脸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大哥,那……那您到底想怎样嘛?”

  “我不痛快!”

  “然后咧?”

  “我要找人陪我‘抒发”!”砰!磅!一脚踹破两只空酒坛。

  “小弟有事,先告辞了!”快闪快闪!

  “哪里走!”俊美爷将练得熟得不能再熟的大擒拿使将出来,剪刀脚、十字锁喉扣,紧紧锁住欲要逃开的年轻汉子。“认不认输?你认不认输?”

  “认输、认输!”趴在地上,年轻汉子一脸痛苦。

  “快说!你到底认不认输?”加重钳制的力道。

  “……我、我认输啊……这位大哥,我认输……”翻白眼。

  “好!很好!你翅膀硬了,抵死不认输是吗?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咳……”

  蝉联金红花旗得主的这一晚,“太川行”和游家大宅热闹非凡,摆桌设宴,好酒好菜大请行里的众家掌柜和伙计,更与前来道贺的大小商家们同喜同乐。

  这一晚,游岩秀醉得相当凄惨。

  “捻花堂”的那名黄衣人不见踪迹,他已经够闷了,毕竟这件事无凭无据,当时他人在竹台顶端,发生什么事,仅靠他一张嘴说不过去,即使报官也无济于事,他若要立即找上“捻花堂”对质,莽莽撞撞便去兴师问罪,怕要打草惊蛇,那也于事无补。

  然,跟禾良相较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禾良目睹他踹下穆家大少了!

  行恶之事,需得偷偷做,做得不动声色,这才是他游大爷个人的风格,但这一次不及计划,做得实在太不漂亮。

  对!没错!他就是心狠,就是看穆容华不顺眼.禾良见他心恶,肯定又要恼他,但,他就是克制不住,能怎么办嘛?他只懊恼事情做得不够隐密啊!

  于是乎,他把自己灌醉了,醇酒一坛复一坛,不知节制。

  他极少这样折腾自己,但,只要碰上和禾良有关的事,他就变得不像自己了。或者说,他就完全回归自我,只凭最真的感情行事,那个在外呼风唤雨的秀大爷退得远远的,那个秀大爷已不是他。

  月上中天时,醉得不醒人事的游岩秀,被亲弟游石珍从最北的无人小院送回“渊霞院”,交回禾良手里。

  “我好可怜……你们都欺负我……禾良、禾良,你要跑去哪里,别走……”游大爷红扑扑的俊脸在枕上乱动,胡乱呢喃,喃得禾良方寸发软,软呼呼,软得像刚出炉的白糖糕。

  “嘘……秀爷好好睡着,禾良哪里也不去,就陪着秀爷,哪里也不去。”细声安抚着,她帮他脱衣松裤,又费了些力气才把两只大靴子拔掉,然后,她进偏间小室端来热水,浸湿帕子为他拭脸、擦胸,还用另一条专为他擦脚的布帮他擦洗大脚丫。

  今晚孩子让顾大爹带回“春粟米铺”了,禾良忙了一晚,真有些倦,她吹熄烛火,放落床帷,脱鞋上榻与丈夫共枕。

  明明睡着,游大爷的脸却主动偎靠过来,鼻侧贴着她的粉颈。

  热呼呼的气息犹带酒气,拂得禾良也快醉了。

  她习惯性抬手揉着丈夫的耳,幽暗的床帷内,她嘴角静谧轻扬,然而一思及白日所见,想起那抹刀光,心又沉甸甸的。她追问游石珍,感觉他对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该是相当了解,但她这个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叔滑溜得很,她欲弄清,他搔头嘿嘿笑,逃得好快。

  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在弄明白此事之前,她恐怕得先安抚游大爷“受伤”的心灵。

  唉,不是说抢到花旗就要跟她“和好”吗?虽然之前他们也没真的吵架。

  如今迎回花旗,他耍大爷脾气躲起来痛饮,倒像跟她闹不愉快了。这孩子大爷,他又觉得她心向着别人,不宠爱他吗?

  “禾良……唔……”吸吸鼻子,他的“唔”有点呜咽的感觉,很委屈似的。

  禾良抚上他烫烫的颊,温柔地吻着丈夫可怜兮兮的美唇。

  翌日,游岩秀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后脑勺胀胀的,虽不至疼痛,但仍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房中仅有他一人。

  他慢吞吞地翻身坐起,瞥见自个儿衣裤松解、两脚光裸,隐约记起昨晚之事。昨夜他喝多了,缠着珍弟不放,他耳中犹留着珍弟哀哀认输的叫声,后来被拎回“渊霞院”,是禾良照顾他。

  禾良帮他擦脸、洗脚,禾良搂着他睡……而他,他在禾良怀里哭了吗?

  不会吧?应该没有吧?

  英俊面庞爆红,他一掌挲过自个儿的烫脸,挲啊挲的,咬牙一甩头,不想了。

  用来沐浴盥洗、储备热水的偏间小室忽地传出细微声响,他以为是妻子,忙起身走去,连鞋也不及穿。

  一撩开厚重门帘,在里头忙着添加热水的家仆倏地转头,吓了一大跳,差点打翻提在手里的大壶。

  “秀……秀、秀爷,您醒啦?您、您昨儿个没洗澡就睡下,您要不要先洗个澡?少夫人说您醒来就得让您先洗澡,所以吩咐小的把热水备好。少夫人还交代,您洗完澡得让您吃点热食,有肉粥、鱼汤、十青白果羹,有笋丝肉包、鲜肉汤包、烧饼夹蛋夹肉末,任秀爷选择。少夫人还说,爷请慢慢来,她已经让人过去‘太川行’知会老掌柜了,说秀爷今儿个会晚些再去行里。还有……还有……那个……少夫人把秀爷的衣裤都备好了,就搁在这儿,您、您洗澡吗?”叽哩呱啦把话一口气吐完。

  游岩秀双目瞪着,瞪得那名可怜家丁整片背紧靠在墙上,满脸戒备。

  “少夫人呢?”薄唇磨出话。

  “……在、在灶房忙着。”吞咽口水,两脚悄悄慢慢地往门口挪动。

  “要走就快走,别偷偷摸摸、磨磨蹭蹭。”他语气峻冷。

  “是!”抱着倒完水的空壶,倏地一下,人真的不见了。

  游岩秀撇撇嘴,五指梳扒过头发。

  他站在原处瞪着冒白烟的大澡盆,又瞪着搁在角落矮架上的干净巾子、衣裤和鞋袜,瞪了会儿后,终于动手脱去身上皱巴巴的衣物。他动作有些粗鲁,把衣带扯得差点打结,完全显露出内心的不痛快。

  沐洗过后,他擦掉身上水珠,穿上妻子为他打理的衣物。禾良此时不在身旁,他只好随随便便擦了脚,懒得理脚底湿气便套上靴袜。

  待他步出偏间小室,寝房的梨木云石桌上已摆好碗筷和五、六样热食,连茶也新添上。这时分,细竹帘卷得高高的,格窗外的天光明亮而薄寒,一园子的山石花树静美如画,房内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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