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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她冲他叫嚷,既急又羞恼,声量是挺大的,大到很可能穿过外头的天井,再直直传到老王妃暂居的屋房那边。

  若然被老人家听了去,那、那老人家都不知要多不好意思!

  她不敢再声张,但想要压制身下这剽悍又孔武有力的男人实在太费劲儿,她毫无胜算,可他就想耍她玩似,半推半就由着她压制,两人于是滚在一块儿,一会儿她趴在他胸前,下一刻又换她被困在他身下。

  她把擒拿招数轮番使上,他任她使个尽兴,却总在最后能轻松逃脱。

  两人满榻乱滚,发丝交缠,这场角力她注定要输。

  不是她没了斗志所以被迫认输,而是他一直在笑。

  好看的俊目是弯弯的两道小桥,好看的俊唇不仅仅翘起,更笑着露出两排白牙,最后甚至笑出声来,笑音好听到令她心口蓦然一紧,禁不住的目眩神迷。是她呢!

  就她有这般能耐,能让不苟言笑、刚硬严峻的他露齿大笑。

  便为他这开怀无比的音容笑貌,不管是丽扬抑或夏舒阳,不管是三公主还是女流氓,他此际想将谁压落底,那就压谁落底吧。她都成全他。

  所以温驯了,一颗心没来由发软,身子也软了,乖乖由着他禁锢。

  男人望着她笑,笑会感染,她也凝望他傻傻发笑。

  结果这一夜,她额头被他轻弹一记,鼻头亦遭他屈指挲摩。

  他目光温柔,一双黑黝发亮的瞳仁儿里跳动两簇暖火,可语气却森然得很,磨牙霍霍啊,是故意吓她呢——

  “一早本王就得启程回前线大营,放你自在,你肯不肯乖?”

  咬咬唇,她满心戒备,只得问——

  “乖又如何?不乖又如何?”

  “肯乖的话,你替本王传宗接代、开枝散叶,不肯乖的话,本王押着你接代传宗、散叶开枝。”

  这都……什么跟什么?不都一样吗?!

  她被他逗笑,可又明白他不是在逗她。

  他问得真真的,真是要她想仔细,要她点头,要她担起北定王府聂氏一门的香火,担起他对她的情意与恩义。

  “那你呢?大将军王爷肯不肯乖?”

  听她一问,他先是一怔,忽而学她方才的话淡淡笑问——

  “乖又如何?不乖又如何?”

  “肯乖的话,本公主替你生大胖千金、大胖小子,不肯乖的话,本公主押着你,要你替我生大胖小子、大胖千金!哼!”

  别以为只他会撂狠话,她最后结尾多加一个“哼!”,气势肯定比他足。哼!欸,结果就是——她挑中的这个男人体魄确实强悍、气血确实足劲,确实是非常好用,但实在不如何矜持啊……怎么她才反问他,也没听他给个答覆,他就整个大暴冲,压着她便乱七八糟一通狠吻?

  他很欢喜,再次恣意朗笑,笑得她心中直涌春水,无比滋润。

  “三公主既愿相许,本王奉陪到底。”

  她真被他逗笑了。

  笑着,眸中也溢出清泪,想着彼此的缘分落地发芽,在那当下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走在一块儿,成了彼此心上人、心头肉,如此不能割舍。

  小哥哥啊……

  倘有来世,我再把自个儿结定给你,好好的,许给你……

  我要嫁你,当你媳妇儿,为你生儿育女,天天让你开心快活,好不?

  那是她在无望之中弃绝自己时,脑中所想的事儿。

  总算苍鹰大神怜惜,令她不必等到来世。

  今生,她就当他媳妇儿,为他生儿育女,让他开心快活。

  今生,她就为自己亦为西北鹰族认他这么一个男人,她的男人,鹰主的男人,让她自个儿开心快活。

  经此一役,陀离溃不成军,流窜在五戟岭飞泉关外的残兵一一被驱逐收拾。龙瑶公主为陀离王廷大小臣子所迫,七王叔硕尔果果所扶持的新王尊重众臣工之议,将龙瑶软禁于金革峡的冬宫,一生不得踏出宫殿之外。

  龙瑶被送至金革峡的第三日,冬宫半夜忽起恶火,烧毁大半建物。

  据当夜在内殿服侍、千钧一发逃出火场的侍女们指证历历,皆道火是龙瑶公主亲手引燃,还道公主原能逃出来的,最后却是大笑投入火海。

  自此,陀离王廷彻底改朝换代,议和之事则由硕尔果果出使天朝北境大营。这一方,聂行俨尽管军务缠身,却不愿将娘亲交付给手下,让人代他送娘亲返回帝京。

  实是因这一次与娘亲开诚布公对话,从未离开温暖南方的娘亲对他说,她从许久前总想着,倘若此生能踏上丈夫与爱子灌注血汗与精力所固守的那片山河,她定要好好看,看北境的风光民情,亦要好好嗅闻,大口、大口吐纳这北地凛冽干净的风。

  娘亲说出这番话时,眸光悠远,神态愉悦,仿佛长久以来的梦如今成真,满足之余又有些不敢轻信一般……这令他内心孺慕与歉疚之情并生,想起自己十二岁始便追随父帅身侧,不能承欢母亲大人膝下,北定王府护卫与仆婢虽多,在娘亲眼里,想来还是凄清吧。

  正为此因,他希望娘亲留在北境时,自己能陪伴在侧。

  接下来的春夏时候是北境最美、最暖和的时节,待娘亲好好体会过,他再亲送她回帝京……这是他的如意算盘,但事与愿违,光想着陀离将遣使求和、大军重整布防等等,桩桩件件横在面前,岂能允他得空!

  他家阿娘最后笑着又道——

  “我这把老骨头,我心里清楚得很,到底是被南边的水养出来的,尽管好奇北境种种,这儿的风吹着着实太冷,水也着实太寒……咱就乘机四处走走看看逛逛,最终还是想回帝京的,我儿不必担忧为娘,有大阳在呢,大阳说要带我放鹰,还说要替我挑一头温驯小马练骑,大阳说啊,你们北境茶马司都把剽悍大马挑走,瞧不起个儿小的马匹,人家小个儿有小个儿的好处,大阳就说了,娘这身长骑小马恰当,不怕被马压过气势,大阳还说”

  总之就是大阳长又大阳短的,娘亲满口尽是“大阳”,令他这个身为爱子、长子又是独子的汉子,听着心里微微呛酸,竟还吃味了。

  在启程欲返回前方大营的那一日清晨,他已整装待发,榻上的人儿拥被坐起,见他就在榻边,她眨眨阵咧笑,一脸朦胧。

  他手痒,探去轻掐她嫩脸,道——

  “你说你肯乖,别忘了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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