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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这个雪光清清寒带暖的晨时,姑娘家与她幼少时常玩在一块儿的鹰朋友“谈”了许多,从当年别后,直至今时重逢,“谈”得尽兴。

  当聂行俨跃出洞外,从他所站位置是瞧不见栖息在突岩上的大鹰的。

  落进他眼界的景象是——

  姑娘套着他的衣衫,青丝垂散,独坐绝壁之上,两条光裸小腿还悬在下方轻晃啊晃,仿佛轻易一个错眼,那抹纤影便要消失不见。

  血液瞬间往脑门冲,他欲骂骂不出,喉间被死死掐住似。

  还想骂什么?多费唇舌罢了!

  这姑娘欠骂欠抽的事儿可曾少干过?!

  混帐啊混帐!

  丽扬听见鹰儿一声清啸,下一瞬,人已被抱离那方小平台。

  是他。

  所以她乖乖缩着,任他抱紧坐在厚雪里。

  岂知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怒吼在她耳畔爆开——

  “你想干什么?溜出洞外,孤身坐在那儿,你还想干什么?!”

  他身上迸发的怒气如此明显,身躯绷得极紧,她听出他喘息促急,心音如鼓……他愤怒又惊悸,起因在她。

  ……是她做了什么?

  甫怔然自问,脑中清光一掠,登时已明白。

  “我没有的……我在跟老大谈心,老大它、它应是在下端那块突岩上,我跟它许久没见,有好多话要聊,我没有……不是想去见亲人……”当年的骤然一坠,她自觉了无牵挂,却要他眼睁睁看着……想想,她真的很欺负人啊。

  聂行俨闻言一愣,随即想到方才入耳的那声鹰啸。

  扬眉去看,苍灰大鹰此时展翅扑腾,忽从绝壁下方一冲直起,才几个呼息,庞然大物已成云上的黑点。

  ……很好,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惊恨犹在。

  他脸色依旧阴黑,气息沉浓,眼神锐利到想将人瞪穿,无奈她两眼不明,他再如何狠瞪亦无用。

  丽扬听到他重重冷哼,人又被抱着起身,他带她回到洞内。

  经过昨夜发疯般胡乱发泄,她哭得那样惨,此刻的安静倒有些认命的味儿。

  就认命了,随他处置,不再动不动就要他走,说出那些气死他不偿命的话。聂行俨捺下内心疑惑,把人放在泉池边,她的小手却攀住他不放。

  “你的伤……还没上药。”

  略凉的秀指来回摸索着他的左肩头,指劲好轻,怕碰痛他,却发现那道像似箭伤的口子周遭的血已干,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鼻中嗅到的是淡淡血气,并无金创药或其他止血生肌药的气味。

  幸得箭伤不深,只是位在肩头偏后的位置,他自己不好上药。

  “你有惯用的金创药吗?若无,洞里靠角落的那个石柜里,我放了一些药粉药膏,能派得上用场,那里也留了些干净的布……我帮你裹伤,好吗?”

  她竟有些低声下气,怕他顶着伤不给她治似的。

  聂行俨满嘴说不出的滋味,原本被气得七窍生烟,突然心里像塌软一小块。用力抹了把脸,颊面热潮没办法轻易抹去,此刻竟还挺庆幸她看不见。

  想来他也太好取悦,她一服软,温驯可怜的,他也就什么都好了。

  他起身去她说的石柜里取药取布,搁在她膝上,跟着盘腿侧坐在她面前,方便她为他裹伤。

  丽扬先将净布弄湿拧干,边摸索边小心翼翼擦掉伤口边干凝的血迹。

  手心下的这具精实身躯不动如山。

  这样的伤对他而言根本不值一提,弄痛了,他眉头皱都不皱一下。

  但她会痛,心很痛,何况这是因她所受的伤,光想着自己又害了他,真真连呼吸吐纳都痛。

  打开药瓶轻嗅,确认过后,将药粉一点点、精准地撒在箭伤上。

  粉末渗得甚快,伤口仍略微湿润,她继续撒药,直至具消肿生肌功效的药粉一层层掩没那伤处,她才用另一块净布将其裹覆,再用布条仔细缠绕扎妥。

  抚抚刚系好的结,她的手才放落,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聂行俨抿抿峻唇,深吸口气,脸上的热度未退,都不知自己脸红什么劲儿?昨夜压着她大肆挞伐,他顾着发火,忘记脸红,此时当真热得莫名其妙。

  他硬将目光从她脸上拔开,正要起身替两人弄些吃食,却听她轻声道——

  “老大刚才全跟我说了,它说……你那日策马上这座雪峰寻我,寻到地底洞来,你没见着我,却知我在这儿停留了一阵子,然后……然后你也跟老大重逢了。”略顿,话音微微渗软。“老大常在此盘旋,我没能遇上,你倒恰巧碰着了,它记得你,尽管男大十八变,你再不是当年救它一命的小少年模样,但它是知道你的,亦能认出你身上香魂属谁……”

  聂行俨绷着嘴角不语,她继而又道——

  “老大自从那日起就一直跟随你,后来你还同它商量要如何攻破陀离王廷大殿……没想你们还真攻破了,从天而降一般。老大一双硬爪能抓提较它沉上五、六倍的猎物,全仰赖它这一抓,生生将一人一骑提着飞进陀离王廷之内,再放你和红鬃驹踏破人家的大殿天顶。”说至后头,她嘴角翘起,淡敛的眉眸像也活泼地扬动了动。“老大说,让它抓着在天上飞,你那头大红鬃可不乐意了,是你后来安抚再安抚,红鬃驹才勉强点头……也是,红鬃驹可是驰骋沙场、铁蹄震山河的剽悍战马,头可断、血可流,怎甘心被抓在爪下?”

  她眨眸,眼珠微溜,目力恢复得还不够好,看不见他,令她颇懊恼。

  一向知道她能与鹰儿灵犀相通,但如此通法,通得也太透澈,那头大鹰当真什么都招。聂行俨又抹了把脸,低哼一声——

  “我与大鹰灵犀不通,没得商量,是它自个儿硬要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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