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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番外:伏流

  房里有些昏暗,她眨眨困顿的眼,想撑起身子,却觉浑身乏力。

  她决定放弃挣扎,因为被窝好舒服、透着淡淡的温暖,她忍不住深深吸气,发现空气中有一股清雅的香味,是马缨花。它的时节正巧,开了满山满谷,她脑海中已经勾勒出那幅景致,明日,待她身子转好,她要赛穆斯陪她去银岭绝崖,去摘最大最美的花。

  银岭,断壁绝崖。她翻了个身,眼眸直直盯着上方,心些微落寞。赛穆斯说,阿爹和姆妈便是由那儿坠下的,而那日,她让堂柱砸晕了,什么也不清楚。

  那里,每年都会开满红艳艳的马缨花,她会摘来许多许多,将花全撒向绝崖,给阿爹,给姆妈。唉……她想念他们,好想好想,自从阿姊跟那个什么灿的走了,就只剩下她,只剩下她了……她也想阿姊呵……

  一只男性的手掌撩开床帷,静静地拉下她罩住小脸的软被,神情若有所思。

  “赛穆斯……”见到上方的俊颜,沐澜思微微脸红,又想抢回被子。

  “为什么哭?身子很不舒服吗?”他手掌探向她的秀额,试了试温度,静静又说:“往后,别在瀑布下练刀。”她身子一向健壮,一染风寒,却连躺十来天。

  “我要练。”

  “不行。”他口气虽静,十分地斩钉截铁。

  “我要练……”她音量转小,不知是否病着,感情就脆弱起来,总不争气地想掉眼泪,她好烦好烦好烦……“我要练……不用你管……”有点赌气。

  许久,他瞧着她,又是那种若有所思的神态。

  “你乖乖喝药,病好了,我陪你练。”

  沐澜思猛地抬头,泪珠还挂在颊上,心感受到他的温暖,她知自己任性,可如今也只能对他使性子。

  她胡乱用衣袖擦去泪,咧嘴笑开,“赛穆斯,谢谢你。”

  他没回应,只端来刚煎熬出的药汁,递到她面前。“喝完。”

  黑呼呼的一碗,沐澜思接了过去,深吸口气,抱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咕噜咕噜全喝下肚中,苦皱了一张俏脸。“好苦哇……”她伸出小舌,秀眉皱拧。

  “我知道,所以才要你喝。良药苦口。”他收了碗,温言道:“待会儿会出汗,若觉得乏,就多睡一会儿,晚点我再来瞧你。”他起身欲走。

  “赛穆斯……”

  他止步,回身询问地挑眉。

  “你很忙吗?若可以……陪我说说话,好不?”一对美丽大眼祈求着。

  沉吟了会儿,他坐回床边,“你想说什么?”

  见他愿意,沐澜思心中暗暗欢喜,咬了咬唇,轻声地问:“阿姊跟那个什么灿的去中原,找什么‘回春手’和‘玉面华佗’,阿姊她会转好吗?能不能回到从前那样?”

  他微微一笑。“我也不知。不过,那两人在江湖上很有名气,若不能完全治好滟滟,说不定也能想出其它方法。滟滟的情况只会比以往好,你别太挂记。”

  “嗯。”她跟着笑,似乎想到什么,“还有呀,赛穆斯。你不是说阿姊浑身皆毒,常人若沾染上了,必死无疑。为什么那个什么灿的一点事也没有,还满面春风地拐走阿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亦在思索这个问题。

  五年前,玄风堂没完成他的委托,多次让一个中原男子坏事。

  后来,她阴错阳差与那男子共中九重蛊咒,他鼓动她去向他求取解药,自己则冷冷在暗处笑看着,他要看,到底会是谁生、谁死。结果那个笨女人,竟甘愿为一个男子舍弃性命。一阴一阳,一人生,一人死,呵,他真喜欢这蛊毒。

  他带回她,故意将她养成“药人”,她们两姊妹是门主之女,尤其金鞭霞袖,更是滇门火焰花的精神象征,他不能弄死她们,至少,还不到时候。

  表面上,他照顾她们,实际上则挟天子以令诸侯,助他统合滇门各部,他知道自已做得极为漂亮,这几年,滇部大小事皆向他过问,以他马首是瞻,现下,他是滇门长老,再不久,他将堂而皇之成为门主,众望所归,再不久了……

  “赛穆斯,你怎么不说话?”五根手指在他眼前挥动,沐澜思笑得无邪。

  “不是,我在想你的问题。”他假咳了咳,清清喉咙,“我也觉得疑惑。可能是他的体质具于常人,也可能他之前生饮过滟滟的血,身体起了变化。”这是计画中的一大败笔,为什么那中原男子不死?他不得其解。

  “这不是很好?”他淡笑,“滟滟跟着他,该是过得快活。”

  “嗯……”沐澜思点点头,“虽然不是挺喜欢他,不过阿姊爱他,他们快活便好。”

  “是。”他赞许地抚摸她的头顶,目光一直是若有所思。

  “赛穆斯……”她唤着,语调不自觉变得柔软,眸光盈盈,“阿爹和姆妈都不在了,阿姊也走了,我、我只剩下你,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他脸色一僵,瞬间已宁定下来,淡淡的、温和的说:“好。”

  “有时,你知道的……我会使小性,会胡乱发脾气,我不是故意的。将来,如果我做错什么事惹你不高兴,你可以骂我打我,但是绝对、绝对不要不管我,好不好,赛穆斯?”

  她小脸微仰,嫩颊红红的,菱唇红红的,唉,她已经长大了。

  甩掉心头怪异的沉重,他微笑,“我不会骂你打你,更不可能不管你。”

  “真的吗?!”那双眸发光,见男子点头,她好高兴好高兴,想扑进他怀里,又觉羞涩,双手紧紧攒住被子,偷悦而信赖地说:“赛穆斯,你待我真好。”

  他又是一怔,垂下眼,内心冷笑。

  他的小澜思呵……若有朝一日,她知道他的阿爹没死、姆妈也没死,而是一个被他囚在苍山之巅,一个被他困在洱海之底,她会如何?

  若是她知道滇门总堂与分部间长期以来的恩怨,全是他一手掌控,之后又设计楚雄,对西南分部大放风声,嫁祸给沐开远,这其间,他下了无数功夫,才能做得完美无缺。

  他的小澜思若是知了,会是怎样的表情?!

  他想看,只是,还不到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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