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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由林间冲出的女子焦急地蹲在他身旁,她费劲地将他翻身,见血染红衣襟,套着柔软布套的手有些无措,又连忙拉他的披风压在血口上。

  她的脸遮着白色的帕子,只露出一对眼眸,看看男子灰白的脸,又抬头祈求地望着妹妹。

  唉……“好啦好啦!你别这样瞧我。”沐澜思认命地叹气,弯身咬牙搀起昏死的男人,而女子则亦步亦趋地跟在一旁。

  唉唉,她不能说他死没人管,因为还有她这个笨阿姊会睬他。啐!

  山涧小屋,里头一厅一房,装饰颇为朴素。

  容灿躺在房中仅有的一张床上,下颚胡髭遍生,双颊严峻消瘦,眉是纠结的,即便是昏迷,也似在不安稳中沉浮。

  他胸前的刀伤已经处理,是沐澜思替他撒药包扎的。因为一旁,那女子求着、看着,沐澜思纵使千百个不愿,也得认命。

  幸而刀薄口细,再加他胸前肉厚且硬,伤口虽横贯胸膛,也仅及皮肉。

  她站了一会儿,不太敢靠近,露出帕子的双眸无法由容灿脸上移开,踌躇着,脚步终于往床边再次移去,她双目凝视着,眼光中流露出爱怜横溢的神情,似欲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却又不敢。

  外头传来山涧流水声,空气中飘散着药草味,沐澜思去张罗吃的,可能也会上总堂找赛穆斯,她什么话都同他说,灿郎在这儿的事,他迟早会知。

  床上的人忽而眉心深皱,头在枕上动来扭去,她倒退几步,开始烦恼阿妹为什么还不回来。

  好不容易,他安静了下来,嘴唇干裂苍白,她瞧得心痛,静静叹息,用净布沾湿,小心地、轻轻地滋润那两片唇瓣。

  她端详着他的眉、他的鼻、他的眼,那眼中有迷乱的火花,是两簇跳跃的火把,她一惊,才如梦初醒,领略到那男子已然醒来,目不转睛地盯住她瞧。

  她隔着帕子捂住自己的嘴,仓皇地跳离床边。

  她站得远远的,随时要夺门而出。她、她好想碰他,可是不能、可是不能……她咬唇摇着头,泪花成雾,光线由她背后射入,将她的身形半隐在阴影中。

  一瞬间,以为是那个使双刀的丫头,眼神短暂的交会,他瞧见了她,那张脸让帕子遮住大半,他还是瞧见了她,因那对美丽的、美丽的、美丽的眼眸。

  仍是苗族姑娘常梳的发式、月牙白的结衣、青裙及膝,两袖与一褶褶的裙摆上绣着红花,她说过,那是马缨花,她用花的汁液打扮自己。

  他好似忘记怎么说话,眼瞳中都是焦渴,尽是灼热,心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他看着她许久许久,唇僵硬地动着,慢慢地、坚着地吐出一个名来——

  “沐滟……生……”

  她又是惊喘,回身就走。

  “别走!”他跟着跳起来,完全忘了胸前上的刀伤,闷声一痛,整个人由床上栽下,“咚”地摔在地上发出巨声。

  急着跑走的脚步陡地煞住,她扶着门瞧着、挣扎着,直到见他胸上的白布渗出红来,再也顾不得什么,朝他跑了回来。

  她蹲下身子,才想察看他的伤,腰间突地紧缩,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教他拉进怀中,结结实实让他抱住,压在绑着布条的胸墙上。

  帕子下的小嘴惊呼一声,想推开他,裹着布套的手来到他的胸上,又不敢使力,进也难、退也难,她不说话,闻着他身上男性的气息,带着血的腥味,熟悉又眷恋的怀抱,她感受着他两臂的力量,耳际有一声声的心鼓,她听着、数着,唇角轻轻地上扬,逸出一声叹息。

  让她再多眷恋一会儿,这儿这么温暖,她想他想得心都痛了,就这么一会儿,她不会贪心,也不会多求,只静静、安全地依偎……再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呵……

  容灿锁住她,胸口的伤就让他伤吧,因心上的缺口需要她来填补。

  若是梦,就教他永远睡着,他要在这梦境中度过千年。

  “沐滟生,为什么让我找不到你?”他低喃,手指温柔地揭开她脸上的帕子,她想阻挡已来不及,只能低垂着头问避他,不愿与他面对着面。

  “为什么不说话?”他问,指尖挑起她美好的下颚,眼神在她脸上穿梭。

  她眉眼依然,蜜色的肤透着瑰丽颜色,两片唇红得不可思议,彷若渗出鲜血,正可怜的、轻颤颤的、不知所措地微放着。

  “为什么不说话?”他再问,见两颗珠泪顺着她的颊滑下,他低声痛楚地长叹,一手箍住她的素腰,一手撑住她的后脑,俯下脸,吻住那欲语还休的小嘴。

  她吓着了,所有的柔情都化为惊惧,理智由很深很深的地方拉了回来。

  她哭,眼泪不住地坠,两片唇想抵住他的侵占。她不能贪心、不能沉沦的,要不,一切都白费力气,她怎能、怎能害他?!

  她身上有一股以往不曾有过的香气,唇齿之间更是浓郁,他不管她的挣扎,只想抱着她、吻着她,确定她在自己的双臂之间,这是怎样的一份狂喜。

  在这激烈的推拒与侵略之间,他的唇擦过她的贝齿,渗出血珠。尝到他的血,沐滟生几要崩溃,终于哭喊出来:“不要这样、不要——你会死的——”

  他停顿下来,不是因她的话,而是见她哭得梨花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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