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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说不受眩引,那是骗人的。离她仅一臂之遥,似已闻到那蜂蜜般的肌肤散出的甜味,眼前女子任由春光轻露,美好的颈项、美好的肩胛,视线不自禁朝下游移,瞥见两团浑圆形成的美好沟壑。

  “还没死透。”容灿静吐一句,暗自调息,不敢多闻她身上特有的独香。

  理智与欲望,他选择前者。

  “阿姊,他是谁?”沐澜思仍存敌意,所有的疑惑在望见胞姊娇颜上的笑靥和透着红润的耳垂后,全数化解。她点点头,了然地道:“喔,原来是他。”接着精灵的大眼开始对容灿上上下下彻底做评估。

  “你怎么来这儿了?”沐滟生轻放朱唇,独有的柔腻语调,“你的大船泊了两日,可是你一直没在上头,我以为见不着你了。”

  她与澜思扮做捕鱼人家的姑娘,设下陷阱为捉“陇山双枭”,而这两日,容灿忙于漕帮分舵的庶务,今日才由城中返回。

  方寸猛地弹跳,容灿细眯双目,别有深意。“你怎知我不在上头?”

  “我自然知道。”她说得轻松,好似再简单不过的事。

  淡淡哼了一声,容灿语调持平,“如今见着了,又如何?”

  沐滟生嫣然一笑。“如今见着了,我心中很是欢喜。”

  “你我是敌非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何欢喜可言?”此女诡计多端、心思难测,他该当提防。

  “唉……我自欢喜我的,可与你不相干,你不是我,又怎知我到底欢不欢喜、畅不畅快?咱们既然是敌对的,方才你为何要出手相助?唉……你总是心口不一、总爱冷淡着一张脸,我是知道的。”

  她知道?知道什么?她总有本事将话题扯得他难以回答。

  水媚的眼,无辜的脸庞,委婉的语气,面对这样的她,容灿胸中的恶气翻涌起来,两簇火在眼瞳中燃烧再燃烧,恼她,更恼恨自己。

  “阿姊!”沐澜思结束对这中原男子的评估,掉头望向胞姊忽地大喊,似乎思及某事。“你又被人看光了啦!”双手翻花,双刀妥当地插入腰间,她一个大步来到姊姊身边,粗鲁地替她拉拢前襟。

  爱怜地揉了揉妹妹的头,沐滟生微笑叹气,“瞧你这股紧张劲,唉……他只喜欢他们汉家的姑娘,我这个模样,他不屑瞧,也不爱瞧,就会对我说教,说我不够端庄,不知女孩家的矜持。”

  “嗯,他说得也有道理……哦,呸呸呸,我是说他说得太过分了。”沐澜思连忙改口,她可不能长他人气势灭姊姊的威风。

  “喂!”转身面对容灿,沐澜思两手叉腰挡在姊姊身前,“我阿姊说过,她替我向你下战书了,她打不赢你,我会为她做到,你等我五年,五年后我身子抽长了,力气变大了,我们好好打一场。”

  容灿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四肢修长,吐纳平稳,武术基础很是扎实,她的眼睛同样的精灵清亮,却无姊姊自然流转的媚态,一种纯真而致命的妩媚——

  发觉思绪岔了路,微微一震,容灿连忙压下心头的浮动,开口问:“你今年几岁?”

  “十三。”沐澜思下颚一扬,初生之犊,毫不畏惧。

  “五年后你打不赢我的,苦练十年,或许还能平手。”

  “哇!好大口气!”沐澜思哇哇跳脚,腮帮子气鼓鼓的,信誓旦旦道:“好,五年后,你不找我,我也会找到你,沐澜思定要将你打败!”

  没理会跳得像只泼猴的小姑娘,容灿不自禁望向她身后的女子,那幽幽的凝视、多情的笑意,他捉摸不定她的心思,连自己的思路都难以控制。

  承着男子灼灼然又炯炯然的目光,沐滟生摇摇头,面颊上的小梨窝若隐若现地浮荡,“唉,你怎地惹阿妹生气了?”

  “阿姊别理他,做什么径对住他笑?跟赛穆斯比起来,一个在苍山的顶,一个在洱海的底,赛穆斯比他好看一百倍、一千倍,赛穆斯会唱好听的歌、跳好看的舞、会吹苗族笙歌,他会吗?哼!”沐澜思瞪了容灿一眼,虽说他方才出手相救,但见他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脾气便火了起来。

  “他不会,我知道的。”两人的视线胶着,沐滟生又说,声音好温柔好温柔,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我只想他听我唱歌,心里便欢喜了,他会不会唱,又有什么干系?”

  “老天!”这个笨姊。沐澜思翻翻白眼,不想管了,生气时力气陡增,左手捉着赤枭的衣领,右手扯紧乌枭的裤带,唬地一声提将起来,粗声粗气地道:“阿姊别理他!走了啦!”她掉头便走,留下两人静静对视。

  心,莫名地加促。

  容灿有些迷惑、有些晕眩,她的言语似有心似无意,如一团高温炽热的火,而他是接受试炼的铁,在其中翻滚熔解,他不愿化为绕指柔。

  “谢谢你救了阿妹……我得走了。”她打破静默,转身移动脚步。

  “沐滟生——”紧声一唤,竟是连名带姓,见她伫足回眸,容灿却又成了哑巴,霎时间,脑中闪过张胡子唱的那支歌——

  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

  他直直盯住人家,一句话也不说。

  “你唤我。”她提醒着,不远处沐澜思的催促声再次传来。“我真的要走了……”

  微微踌躇,她再度举步,走了一段忽地停了下来,转身见容灿仍瞧着自己,她抿了抿唇、轻轻启口,“明晚你来这儿……我唱歌给你听。”说完,不等容灿回应,她嫣然一笑,脚下几个起落朝沐澜思追了去。

  注意到她耳上仍有一只银环,下意识,容灿握了握右腕上的另一个,恍然悟到,这个竟是当日教自己丢入江中的耳饰,而她将它寻获,硬扣在他身上……

  模模糊糊的一种认知,若有若无的一种牵扯……

  首次,容灿捉不稳自己的心思。

  首次,说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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