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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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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鞭破寂袖如霞 长江两岸泊了几艘船。 江面上映照满天的西川锦霞,水波和缓起伏,金色光芒借着水泽摇曳生姿。 这里是四川云阳,是梯形盆地东方的顶点,出了云阳县往宜昌而去,一波三折的地形造就湍急多变的水势,千里水路,一日往返。 天色渐沉,再东去已是瞿塘险峻,只要是老手自是清楚该把船只停在此地过夜,待船员养足精神,明日再入三峡—— “螃蟹一啊爪八个,两头尖尖这么大个,眼一挤啊脖一缩,爬呀爬呀过沙河,一对宝啊该谁喝——三压花啊该谁喝——六六顺啊该谁喝——哇哈哈哈——” “他娘的!”猛地一句暴喝,差些将船舱给震垮。 “你这红头发蓝眼睛的蛮子,跟着咱们也一些时候了,正正经经的中国话学不成几句,骂人倒是挺顺溜的!” 舱内几名汉子随地而坐,空间尚称宽敞,一坛酒置在中间,那不是普通的酒,是辽东桃花酒馆所酿的“蜜里桃”,香、醇、厚、烈四色皆齐,是难得的佳品,莫怪一干人为了它几要大打出手。 公平起见,众人划酒拳决胜负,规则未变,却没人想赢拳,使着千奇百怪的法子教自个儿输,为了便是罚酒。可这么一来,输拳的喝得痛快,赢拳的就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再来!再来!”虽是中国话,却夹着怪里怪气的腔调,罗伯特气呼呼撩高衣袖,蓝眼眯得细长。以往他总是输,今天倒让好运缠上,一路过关斩将拳拳胜出,眼看一坛酒即将见底,他却半口也没尝到。恼啊! “来,老子同你玩玩!”轮到那劲装汉子,他瞄了眼败了上一局、正扛起酒坛罚酒罚得痛快的大胡子,连忙道:“妈的张胡子,你他妈的喝太多了吧!” “我妈早归天啦,没福气喝这酒。”将酒坛挟在腋下,张胡子用衣袖胡乱拂去虬髯上的酒液,环视众人,慢吞吞又道:“所以——我这做儿子的就帮她老人家多喝几口吧!”话刚下,他再度以坛就口。 瞬息间,七人条黑影扑将过来,诅咒和谩骂声响彻云霄,激烈的争夺战就此明朗化。所幸船舱内摆设极为简单,能砸的东西有限,一名白衫书生技巧地闪过飞来的矮桌、绕过纠缠成团的几人,推开木门,利落地跃上甲板,将那乱象全抛在身后。 “夕阳无限好,馀晖当珍惜。”理了理软衫,打开手中书扇,他往负手立于船头的男子步去。 闻言,那男子半侧过脸,星目微眯,低沉语调有丝不悦,“你专程带那坛酒来,为的就是想看他们自相残杀?” “砰砰!锵咚——”里头传出巨响,叫骂之声未歇,看来战况加倍剧烈了。 宋玉郎温和笑着,习惯地摇动书扇,辩道:“天地良心啊!三哥,那壶‘蜜里桃’是老十三同他泼辣媳妇儿讨来孝敬您的,我只是顺水人情替他带了过来,怎生怪到玉郎头上?” “我还不知你的把戏吗。”男子冷哼,视线调回江面。 “呵呵呵……”宋玉郎笑不离唇,与男子并肩伫立,眼眉垂敛,温吞的模样十足无害。“在三哥眼皮底下能耍啥把戏?瞧您这般提防,真不把咱当兄弟了,唉唉,无情啊——”话绕了回头,又把错兜在对方身上。 一向习惯直来直往,最受不了这滑溜性子,抬手压了压额角,容灿直觉脚底发痒,极想将身旁径自摇扇的家伙踢入江中,顺道练练腿力。 “咦?这——好香啊——”忽地合起扇子,宋玉郎嗅着飘来的食物香气,凤眼一溜,瞧见岸边三名忙碌的少年和架子上烧烤的鱼虾。 个头最小的少年转向这边上面搅动锅中热汤,一面扬声道:“灿爷、六爷,晚饭就快好了。” 宋玉郎朝他们点点头,随即感慨一叹,“三哥好福气,当年突发善心收了三名孤儿,如今都成有用之人,衣食方面帮你打理得妥妥贴贴,只是……你一人何需用上三个贴身小厮?倒不如让一个给玉郎这可怜人吧。” 怎会同这反复的笑面虎结为异姓兄弟?容灿百思不得其解。须知那三名少年是宋玉郎捡来,尔后硬塞给他的,现下却说这风凉话。 “三哥,哦……你目露凶光耶。”那张貌比潘安、容逼宋玉的脸还是笑,不过身形已机灵地往旁退开。 “老六。”容灿侧目瞧他,手指骨节捏得格格作响,嘴角微牵,“你觉得一拳揍在脸上舒服?还是一脚踹在屁股上痛快?” 唔——明知捋虎须代价惨重,偏生他嘴巴痒、本性难移。宋玉郎干笑了笑,书扇护在胸口,赶忙道:“三哥别恼、别恼,瞧清楚了,我是玉郎,是您撮土插香、歃血为盟、义结金兰的亲亲六弟,咱们有福同享有难我当,三哥怎舍得折磨我?”见容灿逼近一步,他继而快道:“唉唉,事实上是铁老大要我来的……别再过来了,我若落水,可要劳烦三哥相救啦!那可过意不去。” “说重点。”容灿剑眉一蹙,指头敲着船缘。 既是俊杰,当然很识时务。宋玉郎如同背书似地忙着回说:“寨子向各处发出号令,下个月十五兄弟们聚会阎王寨,一是因七妹已绘出新的机关地形图,二是为商讨法子,免去朝廷与阎王寨之间的纷争,众家兄弟对那无聊的争战已感厌烦,再有……”他顿了顿,见容灿神色稍霁,那招牌的温吞笑容重返嘴边,“二哥练功走火入魔。” 阎王寨中的当家二女十一男,皆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这些年,因大寨主铁无极和他十二位结义弟妹的手段,阎王寨快速窜红,武林黑白两道,谁都得给上三分薄面。而十三位义结金兰里,容灿和排行二当家的容韬不仅是货真价实的亲兄弟,更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双生子,但因职务有别,身为北提督的容韬常年驻扎北地,而他却为了漕帮的事务奔忙。 漕帮,长江水路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帮派,除主要的帮众外,无人得知它实是阎王寨往南方及内地延伸的一股势力。 见容灿若有所思,宋玉郎又道:“此事实有内情,好似同咱们那位郡主嫂子大有关系,待兄弟聚会,三哥再问详情。呵呵……这烤鱼真香……”说着,话题一转,一双凤眼忍不住又瞄向岸边。 容灿拧眉沉吟了片刻,正欲询问,前头江面却传出打斗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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