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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娘,这游戏一回便成了,别要有下次,我怕玩得太过火,后果很难收拾。”海棠拭掉额上的细汗。刚刚真以为大哥控制不住要发火了。她喘了口气,咕噜咕噜喝着微冷的汤压惊。

  “没用,这么不禁吓!”陆夫人笑骂了一句,眉眼间十分得意。

  “什么游戏?!涤心的婚事可不能儿戏,若要她嫁那三家其中之一,我第一个不答应,大哥说得对,咱们得听涤心自个儿怎么说!”只有陆阳直肠子,还在为涤心的婚事抱不平。

  §第三章

  夜色很美,遥遥天际好似铺陈了上选黑丝,繁星点点,玉盘温润。园内的空气不燥不冷,偶尔夜风拂来,全是清凉气息。

  女子娇小的身子缩在假山旁,她双脚并拢屈膝而坐,小巧下颚抵在自己膝盖上,黑如墨染的发在月光下反射光泽,丰富而温驯地盖住她单薄的背脊。

  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此起彼落地唱着,她下意识侧耳倾听,神思恍恍惚惚,身躯懒得去动,连脑子也懒得想了。

  是月光泄漏了她隐匿的地方,地面上,那拉长的影子孤寂可怜,她听见脚步声缓缓踱近,却是毫无动静地坐着,直到自己完全笼罩在一面黑影当中。

  “我想一个人。”涤心仰首望着高高而立的男子,语气甚是平静,黑暗中的那双眼瞳仍无法掩饰,流露出点点忧郁。

  换作往常她自然欣喜有他陪伴,但此刻,涤心从未这般沮丧过,原以为一直眷恋着、珍惜着的东西,到头来才发觉它从不曾属于自己,那种体会教她惶惑不安,不知该怎么排解。

  武尘没有走开,他蹲下身去,解开自己的外衫覆在她的肩头。

  “我不冷。”她抗拒着想要脱下,小脸执拗。

  “听话。”大掌握住她的柔荑,制止她孩子气的举动。

  “你、你别来教训我!”涤心吼了一声,忽觉自己失态,她的眼睛盯住男子的襟口藉以躲避对方关怀又探询的目光,被他强压披在肩上的衣衫还留有熟悉的温暖,原来身子这么冰,她现下才惊觉。

  “不是教训……我关心你。”武尘语气温和,见她不再挣扎,双掌由她小巧的肩膀撤离,叹息又道:“你可以生我的气,不用同自己过不去。”

  他单膝跪在涤心身旁,月光不仅泄漏涤心的躲藏处,也在他身上形成半阴半明的强烈对比,暗的那边满是保护颜色,涤心瞧不清个所以然来,而浸淫在月脂下的那半边脸──涤心缓慢往上看去,移过他微微蠕动的喉结、线条刚毅却泛出细微青髭的下巴、那好看的男性唇形,然后定定停在深邃如渊的瞳中。

  “是我任性,对不起,大郎哥……我口气不好,我同你赔不是。我是生气没错,可那股气是对我自己,气自己笨、气自己无计可施、气自己无能为力,我在生自己的气,绝对不是生你的气,我、我……”她说了许多,有些杂乱且语无伦次,咬了咬下唇,她低低重申,“我没有生你的气。”

  “是生意和茶园的事让你心烦吗?”那好看的唇角微微一笑,手掌像安抚孩子似地摸着她的头。“这两日你不肯跟我说话,我以为自己惹你不畅快了,毕竟是我太鲁莽,义母捎来的书信中只提及阿阳的婚事,没写明娶的是哪家姑娘,我便以为、以为……”

  “你让我出了大丑。”涤心幽幽然轻语,感觉对方的眼神同样地幽幽然,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彷佛掉进无法着力的水泽当中,一圈圈温柔的暖潮推拥着身子。她方寸跳得飞快,不自禁咽了咽喉头,“大郎哥,我没有不肯跟你说话,你别冤枉人家……这两日府里府外都忙,许多事弄得心好乱,我、我脾气就大了些。”她全身感官强烈感受着他的存在,原先抚着头顶的大掌无声息往下移,撩拨着一头如云黑丝。

  好想、好想挨过去,不顾一切投入那暖潮的源头,她想起了如意和婉姨的建言,将所有心事挑明吗?她挣扎着、被自己说服着,一时之间,一股冲动和热情溢涌心头。

  武尘不知她心中正自天人交战,清了清喉咙。

  “其实你真该生我的气,因我这一闹,众人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你身上了。我也知道姑娘家的青春不能蹉跎,你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义母也是为你着急,才有奇奇怪怪的对策,纵然如此,我绝不允许你轻忽自己的婚姻,那攸关女子一生的幸福,你要自己作主,而非为了陆府的门当户对做出牺牲。”

  武尘暗自调整心律和呼吸,涤心正静静看着他,那象牙白的脸蛋和微启的唇使他的心又乱了一拍。

  顿了顿,他又道:“上门求亲那些人都不是好的,你别选……还有义母说的绣球招亲,那是更加的荒谬,你不要答应。”

  “为什么?”涤心故意一问,重回无辜的神色。“我觉得绣球招亲也是可行的,无可奈何下将姻缘交由天定。你说得对,女子的青春不禁蹉跎,我已不适合等待了。”

  “我不要你无可奈何。”他口气急了,一番劝说想不到适得其反,剑眉陡地皱紧,只觉胸中一股闷气,他视线看向别方,片刻又调转回来,哑声低问:“你得自己拿主意……你……可有意中人?”他快不能呼吸,心脏高高悬起。

  “啊?!”涤心怔了怔,明白他在问些什么后,脸颊生晕,随即垂下螓首。

  “你若有意中人就该禀明义母,别让她老人家将你的姻缘当成玩笑。”这是自己想说的话吗?武尘模糊想着。唉唉……他在担心啊,深怕她已有心上人,果真如此,那份痛他已没法再忍耐一次。

  错误解开后,他心里既喜又乱,知道该趁此机会表明些什么,却不愿勉强涤心,让她承受来自于他的压力。

  “我明白的,大郎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说的话涤心自然会听。”那音调轻柔,涤心再次抬起头,颊边红潮未退,眼睛清清亮亮,她浅浅笑着,好似想通了什么难题,显露出许多的欢愉。“谢谢你……”软软柔荑忽地主动握住武尘单边的手,他的话鼓舞了涤心,让自己坚定了对他的情意。

  好软,绵绵柔柔的掌心。武尘有点头晕目眩了。

  “大郎哥,那你呢?你可有意中人?”涤心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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