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雷恩那 > 枭之魂 | 上页 下页


  那暗夜来客正是东发宽袍。

  是她的错觉,草海的夜风并未止息,犹轻狂吹着,鼓扬那人的衣袖和袍底,但那人不是“天枭”。尽管姿态与感觉相似到诡异的程度,却绝非“天枭”,因真正的“天枭”就立在她左前方,离她仅一步之遥。

  此时此刻挡在前头的傅长霄,手提乌鞭,全身仅着一条黑底衬裤,露出宽肩窄腰的精劲上身,长发飘飘凌飞,底下竟连靴子也未穿,想必他亦是睡中惊醒,敏锐直觉让他感到危险的迫近,才匆忙窜出察看。

  浑圆澄月清亮得迫人,双方深静对峙着,风里有一触即发的气味。

  “霄……”她拔出银剑,耳鼓呜动得厉害,尽是自个儿的心音和呼息。

  “进去,别出来!”傅长霄看也没看她一眼,深声轻喝。

  “可是那人究竟——”

  “进去!”

  他突然怒吼,白霜月一怔,一时间反应不及,愣望着他宽阔的肩背。

  然而,她的呆愣仅维持短短瞬息,下一刻,傅长霄的五指已牢稳握住她单腕,长鞭陡甩,在半空与一道强悍的劲力交上,“啪啪啪”厉响连连,倏忽间交手十余招,被硬是拉至身后的白霜月终于瞧出,对头使将在手的竟也是一条乌深软鞭!

  究竟怎么回事?!

  明明“天枭”的大掌正拉紧她的手,她却觉那位暗夜客才是本尊。外表的装扮或者能仿得十足十,但武功招式若无苦心钻研、多年浸润,怎可能在正牌“天枭”底下走过那么多招,尚游刃有余?

  强敌!

  这两个字甫掠过脑海,白霜月只觉耳侧泛寒。她心头陡凛,欲举起银剑隔挡,身边的男人动作更迅,一足疾踢过来,将窜至她耳际的鞭梢狠狠踢飞。

  “蓬”地一响,那顶羊皮小帐遭受池鱼之殃,被失掉准头的鞭子横扫过去,从中裂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麻凉窜上白霜月的背脊,漫爬到额际与后脑勺儿,对头已移形换位来到他们身后!她听见对方在笑,清脆如姑娘家的娇声妙音……不!不是“如姑娘家”,那人根本就是女子!

  “别逼我杀你。”傅长霄身影陡转,又一次将她拉至身后,彷佛极怕她曝露在那位暗夜客面前,严峻语气与对方的软软笑音成对比。

  “你舍得杀我吗?这么多年,你总是让着我,我很承这个情啊!”

  承……情?承什么情?他总是让着她?

  白霜月的心咚咚剧跳,唇略掀,却寻不到该问些什么,迷惑的眼眸瞥向夜中那抹出尘修长的影子,又调回来瞪住近在咫尺的那片男性宽背。他肌肉绷得好紧,侧脸的线条刚硬无比,如用凿刀随意几下刻出的轮廓,棱角分明。

  她猜不透他此刻的思绪,只晓得他动怒了、心绪起伏不定,却丝毫不想反驳。看来这位暗夜客很有能耐,几下出招,便把一向冷然孤傲、喜怒不形于色的他惹得心湖大掀风波。

  “你……放开我。”她压下堵在喉间的不适,试着要挣开他的掌握,他的铁掌却仍不肯干休,对她的要求恍若未闻。

  “我有能力自保。”虽如是说,她并非那么有把握。

  她有自知之明,自个儿的功夫绝对及不上那位暗夜客,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无用地躲在他身后。

  她是西塞“白家寨”的大姑娘,骄傲如她,遇上凶险困境,怎能缩头绪脑地依赖别人解决?至少,她能与他并肩而立。

  男人不理会她。

  咬咬牙,她低声再道:“放开我。”

  “你没办法自保。”傅长霄终于嚅动薄唇,依旧没拿正眼瞧她。“这是私人恩怨,与你无干,你别插手。”

  白霜月脑门泛麻,一会儿才弄懂他的话意。她呼息吐纳瞬间变得促急,麦色脸蛋罩凝淡薄霜气,身子在夜中暗颤,却绝非畏寒。

  没多于的时候让她问明白,几要隐入幽夜的女子忽又窜近,身形飞绕在他们周遭,如铃笑声揉在风里,一波波拂过野原上的草海。

  “我来了,你总是一下子就察觉出来,我对那几头牲畜下迷魂术,旁人想不通透,你定是一眼就瞧出的。呵呵……你知我,我知你,咱俩儿是一体啊……”笑音忽左忽右,她身影亦是。

  耳里钻进那幽柔语调,能酥软人心似的,挡不胜挡。

  白霜月清楚听见那女子的每句每字,脑中先是剧震一晃,接着彷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剥离、游移。

  牲畜……迷魂术……

  她、她也懂得迷魂大法?那些犁牛不是无端端发狂,而是……而是她……

  难解的是,她彷佛抓住了事情的重点,可下一瞬息,那古怪的笑音又荡开一波,把悬浮在她脑子里的事扫得支离破碎,她努力要稳住思绪、拉紧神智,后脑勺却忽而爆开莫名的剧疼!

  “唔……”好痛!痛得她不禁拧皱五官。这感觉……竟有些熟悉,犹似她以往抵拒那双琉璃眼中的迷魂时,所掀起的折磨……

  傅长霄爆出一声诅咒,铁臂一句,捞起她险些软倒的身躯。

  “收起你的笑声,不干她的事。”他以不变应万变,任那女子环着他们俩飞绕,感觉对方的声息愈迫愈近。

  女子笑音稍缓,幽幽道:“怎不干她的事?少了她,咱俩就不一样了呀!”

  白霜月正感胸中窒碍,一口气提不上来,搂着她的男人已悄悄将掌心覆在她左胸,绵热的真气穿肤透骨而进,护住她心神。

  “我……我没事……”只是毫无预警被来了这么一下,笑音穿脑,让她招架得好辛苦,但应付这般的剧痛,“经验”颇丰的她绝对撑得过啊!

  喘息着,她暗自苦笑,心中有无数疑惑,待启唇欲问,鞭声忽又厉厉交响,那女子虽止住绵笑,手中长鞭却凶狠地与傅长霄斗将起来。

  他确实让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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