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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她眼底泛潮,有些不知所措,缓缓收回手,望着他微微红肿的嘴,蓦地感觉到自个儿的唇瓣亦红肿发麻……

  她一直以为与他永远是挚友、是能为其两肋插刀的好兄弟的关系,但两人之间缘分深缠,命中交织,她若不能扫清内心那一层迷惘,横在彼此间的鸿沟便永远不能被跨越。

  只是问题在于……她是否真心想跨越?

  “停车,我要自个儿走回石桥巷,你……你别跟来。”尽管走回去得花上大把时间,但绝对有助于思考,她需要好好想想。

  治大国如烹小鲜,要“治”她亦得慢慢来,傅靖战忍着拥她入怀的渴望,忍得五臓六腑都快移位,最终还是让马车停下,由着她下车离去。

  心中落寞在所难免,尤其眼睁睁看着她头也不回潇洒走人。

  他其实也想学学她那股子潇洒劲儿,不管是那时候少年郎的谢小爷抑或是如身成女儿家的她,那洒脱俊逸的气质浑然天成,谁也比拟不上。

  真比不上她的,所以在她眼中,他是不是还不够好?

  该怎么做,才能霸占她的所有?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心甘情愿为他停留?

  这一日,谢馥宇“跳马车”后徒步走回自个儿位在石桥巷的小宅院时,老早已过了午膳时候,但有人管着灶房就是天大不同。

  俞大姊得知她尚未用饭,很快帮她下了碗打涵面,面条是俞大姊亲手擀的,加进面里的食材着实丰盛,分量也足够,再配上几色酱菜一块儿享用,美味到令人痛哭流涕。

  谢馥宇痛快饱食一顿,即便吃到双眼潮湿,那定然是因俞大姊的厨艺太让人感动,不可能有其他原因。

  隔日入宫觐见,事情进行得比想象中顺利。

  她早早就抵达皇城门口,未料安王府的马车比她更早到,车窗细竹帘子高高卷起,闲坐车中的安王世子爷露出好看的侧颜。

  傅靖战也没逼她,更没同她交谈,仅是四目对上了就不挪移,淡喩着笑,静静瞅着她。

  谢馥宇真不知自己究竟着了什么道,最后摸摸鼻子自个儿爬上安王府马车,让傅靖战陪她一同等候镇国公到来。

  “你不用特意陪祖父和我进宫,那宫中内廷我也不是没进去过。”与他面对面坐着,一下子又想到昨日在这马车里发生的事,想到他的表白和热烈的唇舌,谢馥宇一口气得分三回才能吸足,胸口躁动难平。

  傅靖战为她递温茶、送凉果,轻沉道:“同你在一起,心里欢喜。”

  以杯就口,谢馥宇庆幸茶汤尚未含入口中,要不肯定会喰到直咳。

  他这是豁出去了是吗?

  昨儿个跟她老实交底之后就像解除封印,于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还好一杯茶尚未喝尽,镇国公的车驾便也来到,她连忙下车相迎,当作没听到他说的话。

  安王府与镇国公府皆得恩旨,两家的车驾可直入皇城,由于皇上召见之人是镇国公与她,因此她改而与祖父同乘,两辆马车遂一前一后进入皇城城门,直到宫门之前。

  马车从皇城城门走到宫门口,约莫一刻钟,谢馥宇觉得这是世上最长的一刻钟,国公爷大马金刀端坐着闭目养神,她则眼观鼻、鼻观心,尽量让自个儿纹风不动。

  “你要是个男孩儿该多好,偏偏天要与我谢家为难……可恨!”镇国公突然打破沉默,眼皮子掀也没掀。

  谢馥宇决定不理会这顽固老人家,这瞬间她竟还能暗暗相较,想着是与傅靖战同乘马车比较煎熬,抑或是跟祖父同乘比较折磨人……可见她的心性当真被磨得越发强韧,遇到难堪的事还能自嘲自娱。

  宫门口早有一名内侍官候在那儿,领着镇国公、傅靖战和她入宫。

  午后,皇上在作为起居室的怀畅阁小憩过后召他们入内觐见,特允安王世子爷陪同。

  一开始谢馥宇没怎么说话,毕竟有镇国公顶着,等到皇上听完她父亲当年在东海与她鲛人族的娘私订终身的这一段后,皇上便把“矛头”指向她,问题接二连三,更详细询问鲛人族“择身”一事。

  原以为皇上会怀疑她是自小女扮男装,是这回被昭乐公主认出了才不得不编故事,哪里料到皇上却对着她笑道——

  “朕曾见过你们几个闹在一块儿,当时是盛夏时节,朕的十一皇子也就是如今的东宫太子,他和你还有长安竟跳进御池泅泳,还打起水仗,那时候你们个个袒胸露背,确实是少年郎无误。”

  谢馥宇闻言脸都涨红,确有此事啊,若非皇上提及,她都忘了。

  犹记得那时还把水泼到突然现身的皇帝身上,吓得始作俑者十一皇子傅书钦登时连吞好几口御池池水,还是她与傅靖战硬把人拖上池边的。

  “臣记起此事了,皇上当时龙袍都被泼湿弄脏,却哈哈大笑罚咱们三人把御池池底的淤泥清干净,并未真的降罪。”

  皇上依旧哈哈大笑,捻着美须道:“朕记得你们三个可是连续清了五日才将池子清干净,这还不是降罪吗?”

  谢馥宇坦然道:“在盛夏时节艳阳高照的大白日里,能领旨泡在清凉御池里游来游去、潜入浮上的,半点不受罪。”其实仅需两日就能清理好御池,但皇上没给完成的期限,所以傅书钦、傅靖战和她就慢悠悠地边玩边清理,如此才拖延成五日。

  她的回答让天子捻须又是一阵大笑。

  就在她以为事情全解释清楚,该答的都答好答满,皇上却使了一记“回马枪”,命内侍领着镇国公与傅靖战先行退下,皇帝老儿要单独问她话。

  傅靖战脸色微变,欲留不能留,仿佛一个错眼不见,她就会受委屈似。

  谢馥宇倒不觉得皇上留她单独说话会出什么事,总不可能要她脱衣脱裤看看是不是真成女儿家吧?好吧,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要验明正身,宫里多的是嬷嬷、姑姑和宫婢,脱给她们查看她也不觉肉痛。

  她家国公爷都走得不见人影,他傅靖战还杵在原地不走,谢馥宇心头一软,不由得扬唇露笑,给了他一抹淘气少年时似曾相识的笑,拢着湖光天色浸润年少情怀,既潇洒又带安抚的笑。

  没事的,有事我自会大闹,你知道我很会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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