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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傅靖战确实没法子再装了,但他不装就不装,却是一个鲤鱼打挺般将她合身抱住,再翻身将她压在身躯底下。

  他伏在她身上,两人四目近近相交,她丽眸燃火般瞪人,他被她瞪得一脸讪讪,想起昨日两人之间的种种不愉快,知道她此刻定然不愿见到他,于是乎,尽管不想放开她,最后还是乖乖收手放人。

  傅靖战翻身坐起,一向挺直的身背显得略微佝偻,垂目看着地上偏不看她,似乎就等着她来骂他几句,给他重重一击。

  谢馥宇这一瞬间忽地明白过来,她对待他永远不可能恼火太久。

  他嘴角边明显乌青一块,唇瓣也破了,下颚似乎还有点红肿,始作俑者是他自个儿没错,在那当下他确实挺讨打,但下狠手的到底是她。

  被不留情面赶走后,他还给她送来专治口内唇舌破皮的膏药……

  她哪里奈何得了他?

  又烦躁又心疼,既气闷又无奈,她遂二度抓起胖枕子更猛烈地攻击,边打边嚷嚷,“混蛋啊你!昨儿个不是说好今日要陪我回镇国公府吗?装什么睡啊?还不快快起身漱洗净手吃早饭?傅长安我告诉你,你再要赖床不起,迟了小爷的行程,我可不管你了!”

  这世间,人有百百款,就有一种不被虐不开心的款儿,他傅靖战便是。

  被胖枕子揍得凶狠,他眉目间的落寞一扫而空,望着施暴之人傻傻露笑。

  石桥巷底小宅院里的第一顿早饭,虽说是早饭,但绝对离帝京传统早饭的“清粥小菜”有好大一段距离。

  清粥,那是有的,一大陶锅的白粥煮得米心开花绵绵软软。

  小菜,却不能称之为小菜,没有酱菜、酱瓜、腌梅子之类的清爽配菜,在主人家的授意下,掌厨的俞大姊把腊肉、腊肠配着大把青蒜给炒了,把整片厚实鱼干给烤了,浸过米酒的虾米爆香炒青菜,还用麻油摊了好多颗鸡蛋。

  俞大姊果然是厨艺家务一把抓的好手,加上珠儿和小树殷勤打下手,不过半个时辰-顿丰盛早饭全摆上桌。

  然后可能对孩子们来说真的太过丰盛,是过年过节才会看到的饭桌光景,两孩子忍不住直吞口水。

  谢馥宇原本要俞大姊和孩子们上桌一块儿用饭,但傅靖战盥洗过后陡地从房中走出,把人家一家三口吓了个不知所措。

  俞大姊应是把他给认出来了,双膝“啪”的一响直接跪地,吓得两只小的团团抱在一起,一时间谢馥宇只觉脚底好痒,超想抬脚把傅靖战踹回房里。

  结果就是俞大姊带着珠儿、小树在灶房里吃饭,她这位主人家在正屋小厅“宴请”不请自来还自行过夜的贵客。

  在傅靖战眼中看来,他俩昨晚吵架,今早和好,有点“床头吵、床尾和”的味道,令他心情大大转好,今早和谢馥宇的这一顿饭吃得甚香。

  “我会放一笔银子在这儿,当我往后的伙食费。”他没事突然来这么一句。

  谢馥宇八分饱刚刚好,闻言蓦地打了个嗝,眨着双眸道:“你要吃饭回安王府吃啊,难不成还想天天跑来我这儿吃?”

  他停箸,喝了口能明目解腻的清茶,徐声道:“跟香香同桌吃饭,吃起来才香。”

  原谅她,她脚底真的好痒,没能把他踹飞,只好狠狠踩他脚一记勉强止痒,然后即便被重踩脚板,他依旧望着她笑,当真是病入膏肓。

  饭后,她给俞大姊留了一小袋银钱,看看家里还缺什么,请对方自行采买,之后就骑答傅靖战为她准备的马匹,在傅靖战的陪同下往镇国公府去。

  所谓近乡情怯,昨日回帝都感觉尚可,但今早在往镇国公府的路上,谢馥宇内心倒真有点儿异样感,不想面对又非得面对。

  胯下骏马走得再慢,两刻钟过后仍是抵达了目的地。

  让谢馥宇大大震惊的是——

  眼前镇国公府的正门竟大敞着,门口杵着好几道身影,一个个朝她这头引颈张望,与傅靖战策马靠近,门口那群人跟着躁动起来。

  “来啦!真回来啦!老夫人,瞧着是宇少爷没错!”

  “春桃、碧水你俩把老夫人扶好,小心小心,底下可是石阶呢,都给咱留神!”

  “老身瞧瞧,快指给咱瞧瞧,咱家香香在哪儿啊?”

  “老夫人,在那儿呀快看,骑在黑马背上的那一个,一旁还跟着咱们对街安王府家的世子爷呢。”

  镇国公夫人,国公府里的老夫人,谢馥宇的亲祖母,此际就让一票嬷嬷,仆妇和婢子们簇拥着等在那儿,谢馥宇再蠢也知道是谁提前“泄露”消息。

  她横目瞪着傅靖战,后者一脸清风明月般坦然,把她惹得直磨牙关。

  但家里老人亲自到门口来迎,她哪里还敢拖拖拉拉,马蹄未完全停下已翻身下马,几个大步跃上石阶,没多想人已在长辈面前直挺挺跪下。

  “祖母,香香回来了。”好像有很多话欲说,但想说的那些又好像在这远走的年月中变得平淡无事,于是沉淀成这么一句,她回来了。

  关于她谢馥宇七年前离家的内幕,镇国公府中的管事和仆婢们知道实情的其实不算少,毕竟她当时因“择身”高烧不退好多天,虚弱到都没法出门上学,加上国公爷得知实情后大发雷霆一场,据闻骂人时的嗓声都能把梁上的灰尘震落,府里仆婢们耳聪目明得很,哪里推敲不出?

  只是府中众人除了奶娘徐氏以外,连祖父祖母都未曾见过她历经“择身”之后的模样,当年国公爷是想眼不见为净,国公夫人八成是心痛到不忍卒睹。

  而今她往老人家跟前一跪,身背挺秀,乌发成束,天青色的夏衫劲装宜男宜女,但被腰带一环,显得腰板格外纤细,更加勾勒出胸前的弧度,完全就是一名身形修长且窈窕女子。

  好些看着她长大的老管事、老仆妇们当场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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