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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一瞬间,她的心情莫名地转好了,冲着他嫣然一笑,又朝园子里步去。北地春临,辰时的阳光半暖微热,洋洋洒洒地在一片片花叶间轻舞。

  风琉的目光随清影而去,默望了一会儿,寸淡淡开口,“出来一段时日,从未见你写过书信回家,你爹娘难道不心急?”

  “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就去世了。”她驻足在一朵盛开的黄花前,玉面与花相比衬,“我记不得娘长什么模样了。”

  “我……抱歉。”风琉握紧拳头又放开,来来回回了几次,两眼紧紧看着她。

  “不打紧的。”她故作轻快的扬起头,嫩颊边有两漩酒窝跳动,“虽然没了娘,我阿爹和兄长很疼我的;若不是……定下一桩婚事,我也用不着离家出走,我会在辽东等待,等你回来……还清赌债。”说着,她脸蛋红晕晕的。

  “婚事?什么意思;:”整段话,他只捕捉到这两个字。

  “阿爹……他老人家擅自决定了我的终身,把我许给他中意的人了。”

  她悄悄地打探着他,而他的脸色真正凝到了极处。他不发一语,原先紧握的拳头突然击向园中装饰的石块,“砰”地一响,石块竟被震碎一大角。

  “你发什么疯?石头又没惹你,我——”三娘惊喊着,突地又梗住话语,因为风琉又继续破坏那块无辜的假山石头。

  她心里一震,冲过去捉下他的手,胸口疼极地喊,“大傻瓜!大笨蛋!你生什么气啊!”

  他为何发怒?他自己也厘不清楚。在乍听她已许了人家后,他只知道自己整个意识都在排斥这件事,觉得属于他的某样东西让人夺了去,心头空虚不实。

  被动的由她握住,他气息不稳,胸口上下起伏着,不动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的螓首。

  “瞧,都肿起来了。”三娘捧住他的手,捆细地检查伤口。虽仅是几道擦伤,指关节处却红肿胀大,青筋泛起。

  “疼死了啦!”风琉吭都没吭一声,反倒三娘喃喃地喊着痛。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将里边透明的液体涂在红肿处,全心全意照料着他的伤口。一股沁凉的冰爽渗入手骨关节,三娘正噘着嘴,小心翼翼地朝抹上药的地方吹气。

  风琉的手让她软软的柔荑捧着,完全感觉不出痛,如绵细腻的触感引着他想反握住那双小手……下意识的,他缩紧手掌。

  “不可以动!”她凶了他一句,“这药得吹凉了才见效。”

  她靠得好近,身上的混合药香再度乎息了风琉心头的躁动。他深凝着一口气,感到方寸某处让她吹出的气息拂软了。

  忽而,他咬了咬牙,声音由牙缝中艰涩地进了出来,“你这年纪早应嫁人,既然……你爹替你许了人家,你便不该跟着我了。”

  三娘头猛地一抬,美眸狠狠的瞪着他。

  “你反悔了?你怕惹麻烦,要赶我走?”

  “没有。”他沉声反驳。

  原以为暴烈的本性已修炼至深藏不露,但了解到她将成为别人的花嫁新娘,他整个躯体如同被火焰烧着,莫名的怒气攻心。

  “婚姻大事本由长辈作主,不能违抗。”他错乱了吗?这些话根本不是他想说的,怎么瞧着她怒潮泛滥的小脸,出口就没好话?

  三娘果真动气了,甩开他的伤手,极想恶狠狠地踩他一脚,“那是我的婚姻大事,嫁的人也是我,怎可随便作主就把我送出门?那个人我见也未曾见过,生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阿爹他老人家中意,可是我不中意!一点也不!”

  她音量愈来愈尖锐,都是被他气的。这个呆头鹅,竟然教她乖乖从了阿爹,嫁给那个什么玩意儿的袁记药庄少庄主!他真的都不在乎她吗?果真如此,他方才何必把气发泄在石块上头呢?

  说时迟这时快,三娘二话不说,玉手迅速地扬起,“啪”地一声赏了风琉一记,快捷而清脆地正中目标。

  “你干嘛打人?!”风琉愣愣地捂住脸颊,这巴掌可辣得很呢。

  “我手痒,心里有气。”她怒极反笑,嘴边漾着笑花,瞳仁闪着小火焰,

  “这在你我的协定之内吧?可没有违反仁义道德。”

  风琉没说话,眼神带着点无辜,又掺杂点迷茫地瞪住面前姣美的容颜。赏在他脸上的那一下,可说是极大的侮辱,他竟然不如何在意。换作平时,他绝对会锉了对方的手臂,再左右开弓多掴几下耳光讨回——喔,不不不!若是平常,根本没人能这般利落的“欺负”他。

  但他不在乎的,在听见三娘激烈地喊着:“我不中意!一点也不!”之后,他心里便提不出一丝气了。这简直……莫名其妙!不知不觉间,他似乎将这小女子看成自己的东西了。此番的体验太过陌生,他过于感情用事了。在以往,这从未有过,而未来,至少在尚未解决血海深仇之前,他也不想有。

  掌印明显地浮现,那是她的杰作,她的心却疼了起来。手指沾了点消肿的药,她伸过手想替他抹上,风琉的头微微一偏,神色有些抗拒,还是让那些沁凉的药液沾上了脸。

  “这药打哪里来?”他按捺着,不去想在脸上抚摸的小手。

  三娘顿了一下,原想象刚刚那样帮他吹凉的,但她得踮起脚、噘着嘴,这种姿态……好暧昧呵……

  “我常把药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甩掉脑海中亲密的画面,她小手在他上了药的颊边煽风。

  “够了。”他头一偏,冷淡了眉眼。“收起你的药吧,我的命没这般娇贵。”

  他是正常的男人,能承受的考验已到达饱和,若让她再这么靠近,他自己都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那是属于我的东西,娇不娇贵我自会判断。”

  气至极端,心情倒平静了下来。敛着眉,她低垂下头,仔仔细细地收起药瓶,她那么专注,似乎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他能否为自己多思虑一些,更重视自我的价值?即使身属啸虎堡,也该拥有掌控自心的权利,他不是附属,更不是别人的工具。唉,就是这一点让她心头闷疼。

  收妥药瓶,她缓缓地抬起头,幽幽地瞅着眼前峻削的男性面容,跳动的方寸就这样缩紧再缩紧,缩紧成一团了。

  “你已是……我的,我自是十足珍惜……”三娘低吟着。

  而风琉根本没法反应,他脸色苍白如鬼,彷佛一尊化石般不得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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