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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摊开一张书信白纸,她在桌旁坐了很久很久,茫然若失的,带着微微痛楚,她持着笔,竟久久无法成书。

  她想象着漠岩见到这封短函时,自己不知已身在何处了……合了合双眸,她心底长声叹息,右手手腕使不出力,她以左手执起笔,生疏的、努力的、一字一字的写上:

  漠岩:
  此生得遇夫君,云纱心中足矣。
  君是性情中人,重情重义,于我一身恩情,云纱当永世铭记。
  漠岩,你莫要生气,如此结果,对你我皆好。去结缔一段更好的良缘,云纱深信,天涯海角处,定有与君成配的娇娥。
  但愿,君能放开怀抱,莫以妾身为念;
  云纱当每日祝祷,祈求夫君无病无灾,安康身强。
  一生情,觅得所钟。
  云纱手笔

  一滴泪落在执笔的手背上,无声息地滑下,云纱恍惚的瞧着它沾湿纸笺。

  端正地将信笺置于油灯下,系上了披风,肩起小小的包袱,然后,她吹熄了灯火。

  夜已阑珊人已静。

  当她步出房,伸手合上两扇门,心情是毅然决然的。由不得她捆细思量,揽紧肩上的包袱,她避开了守夜的巡逻,缓缓朝后门离去。

  不能回首,怕再流连一眼,心便软了,而心便乱了……

  银铃儿似的清脆歌声由骡车里头传出,和着童儿的软软稚音,说唱着小曲儿,念念吟吟。骡车队里,这样悠扬可爱的歌调,引得人侧耳倾听。

  小鸟儿啼,小狗儿叫,
  小花儿开得满山谷,小小粉蝶儿翩翩飘。
  一篮花,挑一挑,又美又香我才要,
  编个花帽儿送谁好?
  送谁好?正苦恼,
  听见小花儿嘻嘻笑。

  车帘子揭了开,一个略微发福的身影探头进来,窝在车里的姑娘和两个孩童停了歌声,三对眼睛全投向来者,欢乐未尽,嘴边犹挂着笑。

  “阿娘,姐姐教我们唱歌呢!”二妞年纪小也最活泼,小小身子紧挨着云纱,眼睛圆溜溜的,又晶又亮。

  牛大婶移进身躯,车内空间登时少了三分之一。她是个福相人,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儿,眼睛细长,笑着时,便眯成弯弯的捆缝。

  “姑娘,我家丫头们喜欢你喜欢得紧呢!你一路上陪她们说说唱唱,现在可巴着你不放了。”

  “我们很投缘,大妞恬静,二妞可爱。牛大婶,您真福气。”云纱诚挚地说。

  “唉,有什么用?女儿家命苦,养大了也是别人的。”

  “不会的,女儿家贴心嘛。”云纱微笑地看着静坐一旁的大妞。

  “哎呀!不提了。”牛大婶挥了挥手,继道:“你手腕和脚踝的扭伤好些没有?我当家的说,往前去会经过个小镇,咱们歇歇脚,顺便让你给大夫瞧瞧。”

  “牛大婶,您别费周章,我已经好多了。这手腕是骨折,不是三两天便能痊愈,时间久了,它自动会长合的。”云纱心里有些着急,不想耽搁了骡队的行程,因为每走了一日,就表示离啸虎堡更远了些。

  那一夜,她独自离开后,在草原上步行了一整日,最后带着伤的脚踝实在受不住折磨,她委倒在地,正巧遇上了骡队。他们是住在边陲地带的百姓,听说南方生活容易,几户人家便结队同行,举家迁移。

  “大婶,”云纱叹着气,“大家待我这般亲切,我心中真是万分感激。”

  “哎呀呀,姑娘……”牛大婶搓了搓手,又搔了搔头。

  忽然,车身在毫无预警下猛地煞住,一阵吆喝夹杂着骡子叫声响起,外头似乎乱了一团。

  牛大婶“哎哟”一喊,好不容易稳住身躯,没等车身摇晃变缓,她已一把掀开灰布帘子,探身出去,一面喊着:“怎么回事儿?车轮子又打突了吗?”

  云纱手挽紧了牛妞姊妹,怕她们撞伤了,听见外头驾车的牛伯对大婶说:“不碍事,不碍事!你快进去,跟孩子一起别出来!”

  接着,车帘子外响起一阵骚动,交谈声低微纷杂。云纱想瞧清楚,可是空隙全让牛大婶挡住了。她揭开帘子一小角,露一个头在外面张望,过了会儿,她才缩进车帘子里,原本红润的脸显得仓皇,口气急促地对云纱说:“我那当家的说……好像是拦路来着,做没本生意的。”

  “没本生意?”云纱愣愣地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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