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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苗大爷隐了个呵欠,嘴上的笑变得模糊,淡淡交代——

  “余下的事你让人继续盯紧,今晚先送我回清园吧。”

  清园是苗家“凤宝庄”在京城的宅子,占地并不大,但清奇雅致,苗淬元每回进京都是以此为居所。

  不过此次与田管事一同入京城,有好几晚与底下大小管事商议要务,时候晚了,就在大铺后院的客厢直接睡下,没回清园。

  今夜算是大事底定。

  清园的老总管见他返回,忙要过来禀报这几日的事,他挥挥手赶着老总管快去歇息,大事小事全等明儿个再说,只吩咐了备浴。

  才一会儿工夫,几桶热水将偏间小室里的大浴桶注满。

  庆来虽没跟在身侧,他也不须让人服侍,尽卸衣裤后,他整个人浸在热水里时,不由得闭起双目,沉沉呼出一口气。

  险些在浴桶里睡着!

  惊醒过来时,自个儿摇摇头都觉好笑。

  取来净布擦干全身,随即套上干净衣裤,待他回到房里,喝了杯温白水润润喉,坐在榻上打算就寝时,也已过了子时。

  正倾身欲将榻旁小几上的松香灯吹熄,却瞥见床榻角落有一只正红绣花小袋,袋子鼓鼓的,光瞧着,喉中已然生津。

  那是心上之人为他备上的。

  绣花小袋里装着圆滚滚的老参糖球、红姜糖球,还有山楂片,那姑娘说,他若觉那些保暖胸肺的药丸或药饮苦口涩喉,便含颗糖球或酸甜的山楂片。

  他那日躺在榻上将圆鼓鼓的小袋抓在手里把玩,把它落在枕边了,翌日他进苗家大铺,忙到今夜才又回来,袋子便孤伶伶窝在角落等他。

  “我明白,孤伶伶等着确实不好受,我也等过,如今还在等。”

  堂堂苗家“凤宝庄”的家主,寂屋孤灯里,突然百感交集地对手中一只正红绣花袋说起话,还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

  “她不随我走那是不成的,以往我事事依她,唯独眼下这事,她敢不依,扛也要把她扛回太湖去。”晃晃小袋子。

  “是吧,阁下点头如捣蒜,也认同在下的吧。很好,就这么办。”松香油灯燃出一小圈暖光,光映在他英俊面庞上,竟有几丝险恶神气。

  他鼻子不通般哼了声,道:“那一日在她的药园子里,本大爷算是开口问过了,那是先礼后兵,既然她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大爷我心黑手狠、心狠手辣,阁下说是不是这个理?”

  许久许久,寂静房中,终究无人回应。

  他放下正红绣花小袋,自嘲般微微勾唇,累了,倒头睡下。

  这两年,朱家从“江南药王”卢家手中得回自家药山药地和药庄子的管理权后,朱润月为巡视家里那些分布甚广的产业,也算小小走南闯北,骑术已练得小有火候。

  她随着庆来快马加鞭赶路,今早终于赶在城门大开的第一时候抢先入城。苗家清园她之前来过几回,老总管当然识得她这位未来主母。

  待她一进清园,老总管禀报的事就没停过,还把苗家大爷这些天的作息全道尽,连昨儿个苗大爷至晚方归、浑身皆是混过胭脂香味的酒气……之类的事,不小心也说溜了嘴。

  朱润月越听脸色越沉凝,庆来没敢直接闯主子寝房,由她亲自出马。

  一进到内房,看到倒在榻上的苗大爷……当真是倒啊!

  男人上半身侧卧在榻,两条小腿却垂在榻边,连鞋也没脱,根本是坐着坐着突然坐累,往旁边一倒便睡沉了的样子。

  朱润月急急奔过去,一见他胸脯起伏徐和,气息长缓,心终于稍定,但他脸色实在不好,她伸手探他肤温,稍定的心又动荡起来。

  有些发烫,肤底又微透虚红,像是受了寒气,着凉了。

  她拿开他抓在手中的绣花小袋想要把把他的脉,柔荑忽被他猛地擒住。

  “还来!”苗淬元梦到有谁要抢他装满糖球的小袋,像是家里的太老太爷,老人家爱惨了月儿自制的养生糖球,他虽然对甜食不怎么感兴趣,但鼓鼓的小袋是月儿特意备给他的,不能被太老太爷抢了去……蓦然张眸,落入瞳底的竟是一张日夜思念的脸。

  瓜子脸容,英丽秀眉,清亮有神的圆眸,腴嫩的双颊白里透红,小嘴像颗多汁樱桃,常是未语先笑……是月儿的脸。

  他定然是在作梦,还在梦里。

  他勾唇笑了,眨眨略感困乏的长目。

  “苗大爷,你睡觉不盖被子的吗?被子离你这么近,随手一抓就有,你却宁可抓着小袋子窝着睡,也不肯抓被子过来抱,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教不乖骂不听,是要急死人家吗?!”

  他胸膛被推了一把,听到他家月儿精气神十足地开骂……苗淬元愣住,因为感觉格外真实,不像梦中……不,不是梦!

  “月儿?!”大唤一声,他即刻坐起,但冲得太急,脸色陡白。

  朱润月撩起袖子一副要好好修理他的势子,两手将他用力一按,按回榻上。

  “老实点,给我躺平了。”扬声,气势十足,随即脱去靴袜跨坐在他身上。

  “……月儿?”

  “苗大爷,就算你叫日儿、星儿、云儿也没用,欠修理啊你!”

  这一日清晨,老总管、庆来以及清园一早起来弥扫的仆婢们,在主院寝屋外听到向来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主子大爷发出一整个惨绝人褒的哀叫声,声声刺耳澟,听者无不股栗……

  未来主母模样可喜,以为是个好相与的,然手段之凶残,如今总算见识到了,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以上是老总管与一干仆婢们的顿悟。

  一个时辰后——

  因为太不听话只好又被挫骨扬灰……呃,被上上下下仔细地整脊正骨的苗大爷,此时被喂下一大碗老姜汤,用了顿清淡早膳,一颗脑袋瓜就散开长长墨发,枕在他家月儿的香膝上。

  月儿在帮他按压头穴,离他这样近,他一直到现下还觉不太真实。

  “正骨过后,筋理扳整过来,有利于气血流通,再喝一碗老姜汤,更能将肤底的湿气与热气散出,幸得只是小小受寒,能及时处理,很快就会恢复……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朱润月瞪他一眼。

  就算被瞪个几百眼、几千眼,苗大爷心里还是乐得直开花。

  “因为月儿好看。”他直白道。

  朱润月脸微红。“你长得比我还好看。”

  他咧嘴笑,抬手抚她嫩红的颊,仿佛在确认她真在眼前,不是凭空想像。

  “不要闹。”她又睨他一眼,唇角却柔软带笑。

  “两边额穴还得再施点儿力按压,你安分些……哇啊!”惊呼了声,因他五指顺她颈子往下抚,落在她鼓鼓的胸脯上还下手揉捏了。

  她不及再说,他已扑将过来,半身将她压倒在榻上,俊庞往她颈窝与胸乳间不住磨蹭,像拚命在吸取她肤上馨香。

  听他低低笑出,她心头不由得发软,身子亦软了,于是反手轻揽他的头,将他搂在心口,抚慰般揉弄着他的散发。

  她追他来此,竟能让他这般欢喜呢……想着,她柔软方寸隐隐生疼。

  听老总管所说,他已好些天没回清园歇息,一直待在大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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