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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老金还不肯放过他,语重心长又道——

  “老爷当年将整个家业交到大爷手里时,最挂心的就两件事,一是太湖湖匪作乱,怕大爷初出茅庐,应付起来吃力,但此事在大爷手中了结得干干净净,任谁瞧着都要心悦诚服,第二件牵挂的事,便是大爷的婚事了——

  “之前家里要为大爷相亲,您迟迟不肯,总推三阻四,老爷后来陪夫人前往温泉别业调养身子,如今就过着半隐居的清闲日子,他们离开‘凤宝庄’也两年多了,大爷以为天高皇帝远,老爷和夫人管不着您了,婚事竟也跟着搁下……”很头疼般长叹——

  “老金不是不晓得大爷的心意,但事不能这么蛮干,人不能这么不要脸,俗话说,宁拆十座庙,莫破一门婚,人家姑娘好好的姻缘,可不能被大爷的私心硬生生搅黄,唔……那样的缺德事,咱们不能做。”

  这一夜,一向霸气装清雅的苗大爷被老仆挺“委婉”地念得耳朵快出油。

  他脸发烫,尽管挨刮,仍一遍遍想着今夜在湖边草坡上的事,想那月光落在姑娘湿润的双腮上,泪光闪闪……想着她在他身下,与他交颈般亲密紧贴……想着她最后像受惊的小鹿,落荒而逃的身影……

  最终,不属于他。

  听闻卢家来问期,得知她婚期已定,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此时不狂饮求一醉,更待何时?

  而今夜的他,确实醉过。

  既然醉过,也该返醒。

  遗失在土道上的小医箱,隔天正午不到就被物归原主了。

  送医箱回来的是庆来,一送送到朱润月手中。

  将满十八岁的庆来近日被自家主子安排了一堆生意上的事务待学,忙得像个打转陀螺,一送回医箱,说没两句就要离开,结果是朱润月自己禁不住问了。

  “姑娘问我家大爷啊?唔……昨晚是怪了些,大爷从不那样的,饮酒毫无节制,突然闹失踪,竟是夜里溜出去吹风……不过幸好无事,大爷睡过一觉,今儿个一般模样。呵呵,想来这些年乖乖被姑娘整弄,练气保养,也算大有成效,没见半点发病症状。”

  听了庆来所说,她勉强才算安心。

  午后,她照常背着医箱出门,先渡船到湖东送药,再步行到两名年老独居的病家里,帮忙着换药、煎药。

  这一次没被耽搁到,傍晚时候顺利返回湖西渡头。

  下船时,天若锦霞,西川锦远远织就而去,远望湖面与天相连的那一端,黄的、橙的、红的、紫的,像火烧云,又似水腾烟,美得教人屏息。

  她沿湖边漫步,并不急着返家。

  春在太湖,边上樱树花开正盛。

  除成排的白樱外,宛若恒年翠绿的柳条亦随风翻飞,柳与樱花层叠,翠色夹着片片的樱吹雪,在霞红相映中又是一番风景。

  走着走着,湖畔悄静无谁,她无情无绪抱着小医箱坐在一节突高的树根上,这感觉近似昨晚,像这么坐着,又能待上许久许久。

  问她想什么呢……没的,没有,什么也没想,脑袋瓜里一片空白,独处时就能一直发呆。

  有脚步声响起。

  沙沙……沙沙……徐缓沉稳踩过草地而来。

  她听见了,秀背微凛,没有回头。

  直到这时才觉察出来,原来已如此熟悉来人的脚步声,熟悉那走路方式。

  那人离她很近了,在她身后伫足。

  不知是否因昨夜醉酒吹风所致,他嗓音略哑,语詷放得极慢,像怕她又要头也不回地逃开——

  “昨夜放纵飮酒,多有唐突,还请姑娘原谅。”

  文质彬彬且克己复礼的苗淬元她见识过,但他早就不会对她使这种招数,这般表象只用来对付外头的人,可现下……他却用那样的口吻对她说话。

  心一拧,眸眶莫名其妙变得温烫,竟当真不敢回首。

  “姑娘与我相交,为我除疾,如今知你将嫁,是该赠上一份喜礼。”

  有东西轻轻搁在她左边身侧,然后声音低幽幽又逸——

  “朱润月,望你笑颜长驻,与良人白头偕老,如此,亦不负我一桩心头愿。”她僵坐,脑子乱哄哄,心也哄哄作乱。

  好半晌过去,她才晓得要动,下意识转向搁在身侧的那方小小木匣。

  木匣是略扁的长形,她取来,掀开匣盖,铺着红绸的匣内放着一根珍珠银簪。珍珠单镶一颗在簪首,便如她发上所戴的那一把,但银簪的簪身形体粗犷许多,明显是男子款式的发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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