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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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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当夜,月娘圆润润,故取名润月吗……姑娘芳名倒也好听。”老金方才所说的,全传进他耳里。 外传苗家大爷行事正派,虽是商贾出身,然文质彬彬颇好礼,具儒商本色。朱润月瞅着近在咫尺的男性面庞,是年轻俊雅没错,但长眉与凤目飞挑,鼻梁太挺太直,唇瓣又薄得几近苛刻,他语气带讽,明摆着找碴,她何曾冒犯过他? “……多谢。”她正正神色,尽量稳声。 “如若能够,可否请大爷——”稍让一步,好让她退出舫楼。 无奈后头的话她没能道出,因对方抢话—— ““凤宝庄”苗大,苗淬元。”见她微怔,他笑笑补了句。“我知你,你也知我,通报姓名之后,也才好算算这笔账。朱姑娘且说,这笔账你想如何两清?” “什么帐?”一头雾水啊!她晃动的眸珠定了定,以为想通了。“是回湖西的渡船资吗?我身上有半串铜钱,苗大爷尽可全数取去。” 半串铜钱? 尽可……取去?! 说得像他有多吝啬刻薄,正宗守财奴一枚似的。 真真气到都笑了。他瞳仁湛亮,一字字慢声道—— “出自‘凤宝庄’的一条菊海云锦带,刺绣师傅们花了整整三个月不断尝试,才绣出令我满意的配色和布图,是第一条亦是眼下唯一一条,往后若能订购,每一条出货的菊海云锦带必得以第一条为样本,朱姑娘且说,这第一条问世的菊海云锦带,它的价值贵不贵?重不重?若教人不问便取,夺了就走,身为‘凤宝庄’家主的在下,是否该问问那人愿支付多少?” 朱润月听得小嘴都忘了合上,肩上背带一滑,怀里小医箱险些落地,还是靠苗大爷快手一挥才捞起。 苗淬元随手将医箱往茶几上抛去,目光未须臾挪移,持续锁住姑娘的愕然小脸。 “啊,是了,还有一物,梁故秋老师傅亲手打造的一根鎏金翡翠钝尾簪,那些金银料、翡翠宝石姑且不论,光凭梁老师傅的做工就值千金,无奈刚从老师傅手中取得,转眼就被抢走,朱姑娘且再说说,咱‘凤宝庄’损失够不够大?该不该向那人讨债?” 她认出人了!朱润月轻抽口气。 那一日,尽是跟在他身边的小少年急吼急叫,而当主子的他未发一语,所以适才见到那名小厮才觉有些眼熟,反倒对他记得不深。 然……确实是这个人没错。当伤者被抬上小船,船赶着走,她立在船上朝一名年轻的青衫公子掷物,那人便是他。 “我……我把那根钝尾簪还给你了啊……”此话一出,无疑承认自己便是对方话中既夺又抢、欠下大债的“那人”。 挺老实的嘛。 但别以为老实了,他就会手下留情。 苗淬元冷笑道:“重金请动梁老师傅出手,是为了我娘的寿辰礼。那根簪子的簪首是云彩凤凰作成团花形,沾上鲜血后,血渗进层层叠叠的团花细缝中,整都整不净……朱姑娘真觉染了血的寿辰礼,我还送得出手吗?你把簪子抛还,我真能呈到娘亲面前,请老人家笑纳吗?” 朱润月张口、闭口,唇瓣略动,无话可说。 “朱姑娘且再仔细说说,你对得起我吗?”苗大爷得了理,十分不想饶人。 “……对不起。”从适才就直要她“且说”、“且再说说”、“且再仔细说说”,她也仅能这么说。“对不起。” 见她先愣怔、错愕,然后恍然大悟,最后是一脸歉疚,苗淬元不禁也怔了怔。 未料及对方的道歉来得这么快,而且不像敷衍了事,还挺真心诚意。 当日在作坊,见她料理那名小学徒的血口,手段俐落,毫不拖泥带水,而神情……神情可谓栗悍,不把整个态势稳下不罢手似。 当时的她与眼前的她两相对照,被他一步步逼退到大窗边的姑娘抿唇绷颚,鼻翼微歙,而颊面还胀出两坨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哪还有他曾见过的那股栗悍气势? 到底是个小姑娘家罢了,还是颗老实头,对他每一句质问全不晓得反驳。 倘若他是她,行的既是救命之事,定抓紧“人命关天”这把大旗光明正大招摇,而非一下子把错全给认下。 须知道歉一旦出了口,便坐实罪责,要再扭转成对自己有利的局势已难上加难。 接下来该任他搓圆捏扁了。很好、很好…… 苗淬元内心一阵痛快,嘴上却依然冷声道—— “说对不起这事就能善了吗?没道理我‘凤宝庄’没了云锦带、毁了钝尾簪,朱姑娘家的医馆却得去大笔诊金,这不合理不是?” “不是的——” “不是?所以你觉合理?”他立时截她的话,故意搅乱。 “不是的。”朱润月稳下气息,抬眸直直迎视。“不是觉得合理,是我们‘崇华医馆’没收什么诊金。那日去寻梁老师傅的作坊,是想凭藉老师傅的好手艺打造一组三棱银针,未料不及多说,意外便起。” 略顿—— “小六……我是说那名受伤的小学徒,他自身给不出诊金的,除诊金外,还需汤药费、伙食费等等,爹说他伤口过大,若不能仔细照料,肌理极可能坏死而引发高热、血脓,所以爹留他在医馆住下,至今,小六尚在医馆里,我爹说他手上的口子正在收合,需开始练筋,所以又日日替他针炙、汇通气血……梁老师傅欲替小学徒付清这些日子欠下的,我爹没收,老师傅遂允诺我爹,会亲手制一组银针相赠。如果苗大爷以为,我们‘崇华医馆’因此意外与梁老师傅结缘,托上他打造东西,我无话可说,但若说我们收取大笔诊金,那是没有的,从来都不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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