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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梁老,我明日便让人送尾款过来。”苗淬元偏轻快的语气听得出内心愉悦,但也仅是如此罢了,没什么大喜过望的表现。

  梁老师傅见他从容盖下盒盖,推回,起身欲走,才知他是想来个银货两讫,待付清尾款后再将东西取走,遂笑笑道——

  “既是给家里长辈祝寿的贺礼,苗大爷还是先将饰物取了去吧。尾款慢慢再算,咱信‘凤宝庄’定然不会耍赖不认帐。”

  苗淬元闻言一笑,也不推辞。“承梁老信任,尾款定尽快送至。”

  庆来在主子的示意下,上前将红漆木盒抱起。

  棚院外头小雨如酥,他见主子要离开了,遂将先前从自家绣楼带走的蓝布包搁在木盒上,用单臂贴身挟抱,打算用另一手替主子打伞。

  然尚未走出棚院,作坊的窄小门前来了一人。

  那人往里边张望一眼,随即踏进,无意间挡了某位大爷的路。

  鹅黄衫裙,水蓝腰缠,腰间晃着一只鼓鼓的正红绣花袋——

  是个姑娘家。

  是那个他在过桥时,短暂引去他注目的姑娘家。

  心中打了个突,苗淬元身形一顿。

  这一边,姑娘飞快瞥了苗家主仆一眼,断定是上门的顾客而非作坊人手,眸光便直正落在送客出门的老师傅脸上,声音正雅干净——

  “请问这儿是梁故秋老师傅的作坊吗?我是从老墨打铁铺那儿过来的,打铁师傅们告诉我,这一带就数梁老师傅的手艺最高、最细腻,我想请梁老师傅打造一件东西,不知可——”

  她话不及道尽,老师傅亦未出声,棚院内已响起凄厉惨呼!

  “手!手——我的手!啊啊啊——”

  “小六!小六受伤了!被斧板砍了!”

  斧板是铜铁混制的锐利板子,用来切磨冷却变硬的银料,而负责这活儿的年轻师傅显然吓傻,抱着斧板不知所措地低嚷——

  “我不知道啊,小六的手何时搁那儿了?我……我没瞧见啊……”没瞧见,所以一斧砍下,砍得小学徒瞬间鲜血狂喷,抱紧伤臂倒地哀号。

  梁老师傅见状,立即冲去忙按住小六几遭断臂的伤处。

  必定要送医馆救治,走水路最快!

  苗淬元才想吩咐庆来赶紧往外头河街雇船,眼前竟一道黄影闪过,那登门踏户的姑娘伸手就抢,夺走庆来臂弯里的蓝布包。

  “喂、喂喂——干什么干什么啊?!”庆来疾呼,一个没留神,蓝布包被抢走,连红漆木盒都掉在地上,盒盖“啪”地一声摔开。

  “这个好!”朱润月原本是锁定那方裹物的蓝布,没料到解开蓝布后,发现里边是一条长锦带,她赞了声好,又瞥见漆木盒内的饰物,眸子骤亮,手中遂抓起长条锦带和盒内一根钝尾发簪,二话不说,起身冲向伤者。

  意外来得突然,事情发生得太快,怎么都料不到眼前的姑娘会抢布夺簪。

  苗淬元俊目甫动,挡已无法挡,那姑娘抢走东西便扑到小学徒身侧。

  “压住啊!抓好!”

  一刻钟前,苗淬元尚以为“姑娘张声大叫”这事,是多么荒诞不经的想法,此刻——竟然成真!

  让他亲耳听得真真的!

  果如他所想,这姑娘张声大叫,丹田有力,简直气冲云霄,连年岁足够当她祖父还绰绰有余的梁老师傅都被震慑住。

  老师傅老脸一怔后,立时听话地压住痛到乱扭的小六,让姑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云锦长带一圈圈紧缚在伤臂上端,力求止血。

  她绑缚的手法十分老辣,完全不怕见血,几次催紧长带,伴随小六的哀叫惨呼,她充耳不闻,下手越发快狠准。

  缚好长带后,她抓起抢到手的钝尾发簪,也不管那根鎏金翡翠簪多美多珍贵,只因是钝尾簪,戳起人来不会一下子戳出伤口,对她而言才叫管用。

  她用偏圆润的簪尾,接连戳刺小六左胸至伤臂的几个点。

  苗淬元深瞳刷过异采。

  他习过武,武艺仅为强身健体,并不高绝,但授武师傅教他认过人体的经脉和穴位,这姑娘分明也懂穴道分布。

  她使的是类似点穴止血的手法,因无内力,所以才需靠簪尾加强刺激。

  “拆门板抬人,快去雇船!得送医!”她手劲未停,头也没抬,干净音质张扬起来令人心神凛然。

  “门板来了来了!”幸得有人见事亦快,她一吩咐,门板立即被抬来。

  众人将小六抬上,赶着往外冲,人命关天,梁老师傅也无暇顾及苗家主仆,随大伙儿往外疾走。

  苗淬元举步跟去,踏出作坊,见那抹鹅黄纤影一直跟在伤者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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