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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关震伦微乎其微地叹气,“宝琳……我呃……没想到你会留在这里。”他以为今年也和之前的每个春节一样,就只有自己和影子两个。

  遇上这种大节日,她若不在身旁,他通常会让自己变得十分忙碌,真找不到事做,只得将自己灌醉,倒进床里呼呼大睡,要不就一口气租个七、八支片子,通宵看影碟,看到眼睛酸涩再也撑不住为止。

  因此,在小柯跟他商量大年初一代班的事,他才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听到他的话,语调虽轻,舒宝琳心却一阵瑟缩,泛着疼。

  不住地想象着以往年节时分,她要不是飞到外站,就是休假回台中陪伴家人。她至少还有父母亲疼惜,而他,独自一个人,向来又喜静不喜闹,每逢佳节,心中是否倍感孤甲?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他忽然记起。

  抿抿唇,吞咽着喉中无形的硬块,舒宝琳微笑摇头。

  “没什么,唔……不是什么大事。”再找适当的时机吧,她心里的话,三言两语怎说得清楚?

  “你多吃一点。”她帮他剥着虾壳,边叮咛:“等会儿吃饱了,要记得喝止咳的糖浆。”

  “不用吧,我已经好很多了。”关震伦瞪着她。

  “谁说不用?”

  “我说的。”

  “那又怎样?”她声量微扬,又把他给瞪了回去,“还是要喝,我说的。”

  “唔……”

  年初一下午,舒宝琳与关震伦一起走出他的公寓大厦。

  这次的代班,从年初一开始到年初四,连续四天下午,关震伦都得到机场报到,若一切无事,按正常下班时间回到住所,也都已晚上十点过后。

  这一天,他开车载着她到机场,虽然嘴上没说破,但两人似乎都想延长在一块的时间。

  然后,他在机场的长途巴士站目送她坐上往台中的车子,她从高高的巴土车窗望下,对着他微笑,那抹笑依然清浅,却蒙出耐人寻味的温暖情意。

  他立在出境大厅外的骑楼,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黑发被风吹得凌乱又颓废,而眉宇间因她即将离去而乍然升起的落寞,在见到她那抹浅笑后,竟奇异地被安抚了。

  心头渐暖,他扬起唇,静静回望她,直到司机先生踩下油门,将巴士驶离。

  回到台中老家,舒宝琳一进家门,地板拖鞋都还来不及穿上,就被父母亲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砸”得哭笑不得。

  她当然明白父母对她的“期望”,无非想她敞开胸怀,积极、乐观地去认识一些男孩子,遇到好对象,可以维持一咪咪淑女的矜持,更要努力释放出“欢迎来追”的讯息,别总是对那些叔伯婶姨等等亲朋好友介绍来的优质男冷着脸,就算礼貌应对,也拉出一条长长的、无形的距离。

  他们一直为她担忧着,就怕她抛不掉、放不下、忘不了,这些年来,心里仍然记挂一段感情,不愿意割舍。

  的确,她的心曾碎成千片、万片,神魂也曾疯狂痴癫,如今想来,那仿佛是许久、许久之前的一个恶梦,久到偶然忆起,都觉得荒谬可笑,觉得不可思议,不懂那个梦中的自己,在求之不可得后,为什么执着走那样的路?

  她不愿再做梦了,更不愿缩在小小的保护壳中,让爱情沉静不语。

  男人已展开双臂将她拥抱,她可以勇敢地再次说爱。

  因为是他,所以她可以。

  “我不管,最晚下个月底,找个时间把人给我带回来家里。”舒母在得知关震伦这号人物存在后,软硬兼施,终于对舒宝琳下了最后通碟,“你要再敢推三阻四,一下子说班表太紧,挤不出时间,一下子说人家工作太忙,没办法配合,我、我我我就亲自杀到台北去,我和你阿爸上台北看女婿。”最后两个字还加重音。

  一旁的舒家爸爸点头如捣蒜,采完全附议政策。

  “妈——”舒宝琳明眸瞠得圆滚滚。

  女婿?!老天!这……这道手脚未免也太快了吧?她和他还有不少事没说清楚、讲明白,突然来了个“大跃进”,他不被吓得倒退三百步才怪。

  “你妈好好的在这里,用不着喊得那么响。”舒母两手叉在腰上,跟女儿一般模样的娃娃脸鼓了起来,轻哼着:“没关系,你不想邀人家来家里玩,我让黎晶去帮我邀,一样找得到这位关先生。”

  “妈——”舒宝琳嚷得更响亮。挫败地想着,要真让母亲联络上胡黎晶,问起关震伦的种种,那自己和他这三年来所发生的关系肯定保不住秘密,届时,恐怕要掀起一场前所未见的“腥风血雨”。

  毕竟,她目前只让父母亲以为,她遇上一个待她极好的男人,她和他彼此喜爱、相互关怀,而故意忽略两人其实早已脱光光,你抱紧我,我夹紧你,一起滚来滚去,滚了整整三年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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