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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骆斌!”展煜随后而至,按住他的肩。

  “别管我!”他挥拳相向,猛力推开展煜,身子如离弦弓箭,不顾一切地撞破木门冲进火海里,在烟雾和灼热的环绕中,找到伏在地上的静眉。

  回想起瞧见她的那一刻,简直……简直心如刀割。

  华府厢房里,大夫正为昏述的静眉把脉观诊,绣床边围着不少人,华夫人、展煜、国叔、还有几名张罗温水净布的丫鬟,但,就是不包括骆斌;他又恢复了向来的冷静自持,一语不发地临窗而立。

  面容无波无浪,努力地埋下眼底悸动的光芒,一个人还能承受多少恐惧?这样摧折的考验已杀死他一切的勇敢,再下去,亦无力硬挺。

  “大夫,您瞧是怎么着?”华夫人两个时辰前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见爱女虽回,却兀自昏迷,急得不得了。

  这大夫是西安城里的名医,他灰眉微蹙,静心判断脉象,又瞧了瞧静眉的眼珠,终于缓缓一笑。“华夫人别急,大小姐气虚体弱,有些发烧,嗯……这几日应有咳嗽现象,这些都是感染风寒的症状,老夫待会开一帖药,按时煎煮服下,十日内必能病除,只是……”

  “只是如何?”问话的是展煜。

  “病是好了,只是调养身子才是大事。”大夫边说边步至桌边坐下,拿起丫鬟们备上的纸笔,掠袖书写。“这样吧,我再开一味润胃药材一起加入小姐饮食当中,那就万无一失了?”

  展煜挑眉,不甚明白又问:“若要调理,光一味药材怎够?还只润胄而已?”

  大夫头一抬,疑惑地看向窗边沉默的骆斌,然后慢吞吞地调回视线。

  “日前,贵府的骆大总管曾亲自光临老夫的医堂,从老夫这儿讨去不少药膳单子,说是给华大小姐食用的。若是寻常料理,当然不足调理,但老夫的这味润胄药材,是为了加入每道药膳当中,这么一来,才能加强胄部吸取的功用。”

  众人眼光不约而同扫向骆斌,后者抿了抿唇,神色平常,只喉结不太自然地动了动,变换站立的姿势。

  华夫人似发现什么,离开床沿,朝骆斌走去。

  “哎呀!大夫,您快来,快帮这孩子瞅瞅。”她握住骆斌烧焦的衣袖,瞧见好多处灼伤,手不由分说扳偏他的下颚,见颈项和颊侧亦有多点烧伤,不禁忧虑地拧眉。

  “夫人,我没事。”方寸跳得好用力,骆斌不确定自己是怎么了,仿佛听见娘亲温柔的声音,但、但……那不可能,他的娘好狠心的。

  “我、我真的没事,不用——”他试着闪躲。

  华夫人重重叹气,“你们这几个孩子真是的,一个生了病还惦着厂子里的工作,才发生出这种意外;一个却连说也不跟我说,自顾瞄着;还有你——”她矛头指向骆斌,“你最要不得。都伤成这个样子,还逞强,说自己没事。你道我眼睛瞎了吗?”真是佛也发火。

  骆斌一怔,傻傻地让华夫人拉到大夫面前。事实上不只骆斌,一旁的人全都恍神了,没想到常年吃斋念佛的主母也会发脾气。

  名医果然是名医,迅速便瞧完骆斌臂上、颈顿的烧伤,从医箱中掏出一盒药膏,嘱咐道:“骆大总管所受的仅是外伤,这膏药能消肿生肤,早晚各一次抹在烧伤地方便可。”

  药方开妥,立刻让人捉药煎煮,过了会儿,国叔送走了大夫。

  房中,展煜瞥了眼骆斌,心中有些明了,遂对华夫人道:“义母先回房休息,这儿有丫鬟们伺候着,厨房也煎着药了,若静妹醒来,我再让人知会您。”

  “我还没问你罪。”她睨着义子一眼,脸色较方才和缓许多。

  “实是怕义母担忧,还请原谅。”展煜笑脸以迎,打了一个揖。

  华夫人又是叹气,莫可奈何。她转向骆斌,才发觉他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床上的人儿。方才国叔和煜儿说了,这回要不是他冒死搭救,静儿真回不来了,思及此,内心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骆总管,你该口房休息。”

  怎么直愣愣的没反应?瞧痴啦?

  “骆总管!”她再喊一声。

  “啊?”骆斌贬了眨眼,有些狼狈,仍努力持稳声音。“夫人有何吩咐?”

  华夫人眼中闪过怪异和探究。“你受了伤,快回房歇息。”

  “我、我不用……我不累。”他啊,只想坐在绣床边,好好地瞧着她,让一颗惊悸未定的心能够安稳下来,让呼吸吐气能够回复原来的频律。

  “义母,我让人送您回佛堂那儿,从救回静妹您就担心拧眉的,天都快亮了,您一夜没睡,肯定累了。”展煜使个颜色,两名丫鬟上前挽住她,往门外步去。

  “煜儿……”走出几步,华夫人愈想愈怪,忽地顿下步伐,回身拉住展煜拖至一旁,边瞄着骆斌的背影,边低声的问:“他对静儿……莫不是……”想起他暗地向大夫求药膳,又想起他奋不顾身入火场救人,真是主仆间单纯的情义吗?

  展煜笑了笑。“耐人寻味,我也想知道。”这答案不像答案。

  华夫人“唔”地一声,尚在消化这项新讯息,人已让丫鬟搀扶着走向佛堂。

  这时,国叔已送走大夫,舞儿丫头正在厨房中负责煎药,而华夫人又已离去,展煜故作疲惫地道:“我也得回房清洗一下,幸运的话还可补补眠。”他打了个阿欠,跨出房门,还特意把门关紧了点。

  房中,真正只剩下他和她了。

  骆斌仍呆坐了会儿,没察觉到这有多么不合时宜,他一个大男人,待在姑娘的闺房不走,两人非亲非故,仅是主仆,实该避嫌。

  他站起身子,理智告诉他该往门口去,可是双脚有自己的意志,把他带到姑娘的绣床边。

  思考似乎停摆了,他在床沿落坐,怔怔地望住静眉的睡容,下意识伸出手,悄悄地抚上她的容颜。掌心微烫,她还发着烧。

  或良久,或须臾,他不清楚自己静视着她多少时候,直到——

  “嗯……骆斌……”不知是否他的触碰扰了她,静眉的身子不安地扭动,唇中呓语,骆斌一惊,蓦地收回手,没想到静眉却动得更厉害,竟哭了出来。

  “呜呜呜……骆斌……骆斌……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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