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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笑眉,你还不清醒?不明白吗?你不是提得起、放得下?为何非要等到一个断然的答复才甘心?

  “我知道是谁。”笑眉忽地截断姊姊的幽叹,表情有些僵硬,她怔了怔,对姊姊扯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而方才大哭未及拭净的泪,竟让脸上的笑挤出眼眶,顺着香腮滑下。“静姊,我、我真高兴……我希望你和他天长地久,一辈子都幸福。”

  笑眉,清醒吧。那声音告诉了她。

  腿上的伤让笑眉闷在府中多日。

  那位苦大娘替她缝合处理过后,骆斌还请来西安城中的名医,每日来华府为她换药,开了几帖恢复元气、补血滋养的药,已连喝好几日,苦得都快丧失味觉。

  伤势虽好了大半,踏在地上,小腿的肌肉仍微微刺疼,她无所谓地半跳半拐着,要不就挨着墙、扶着栏杆走,也不肯好好待在房中养伤。

  午后,府中静了下来,陷入一种慵懒的气氛里,几名休憩的仆役蹲在侧门小院乘凉闲聊,趁着李大叔在后堂向骆总管报告马匹的事,她悄悄溜到马厩,琥珀瞧见主子,鼻中发出轻轻的嘶鸣。

  “嘘……”她总算露笑,由怀中掏出方巾,里头包着精糖,递到马儿嘴下。

  “你爱吃的。”她拍抚爱马,感觉湿润的舌舔着掌心的糖。

  琥珀三两下就吃光了,它甩动长尾,耳朵动了动,鼻子一直顶过来。

  笑眉笑声铃铃。“你跟我一样都快闷坏了吧?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出去散散心,好不?”

  于是这个午后,蓝天白云,风拂得轻和,一人一马来到东郊的棉田。

  许多大叔大婶在棉田中工作,笑眉没过去同他们话家常,远远瞧了会儿,她反倒策着马直接上丘陵,没让谁察觉。

  以往,她是每个人的开心果,开朗活泼、率真可爱,性子直接而热烈,旁人待她好,她回报双倍,遇到恶人恶事,她要管天下不平,一直是勇敢向前的。

  可是,她从来不知,当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一无是处的华笑眉,她该要怎么办?她从不曾如此沮丧,可心中又有一股意志,她强撑着,假装快乐,偏不让人瞧出端倪,只除了一人独处时……

  滑下马背,她随意坐在斜坡上,双手抱膝,看着绵延而去的棉田,远远那边,华家的棉厂伫立着,来来去去的人全缩成小影。心沉着、闷着,无情无绪望着坡下的景色,琥珀从她身边踱开,低首寻找美味的嫩草,风在坡上嬉戏,她听见它掠过耳际的声音。

  “嘶嘶——”天地寂寥中,琥珀忽地仰首嘶鸣,似是受到外来的刺激。

  笑眉一震,迅速掉头,见不远处的丘陵线上立着一个骑马大漠,在琥珀发出嘶鸣的同时,他驱动胯下大灰马,风也似地来到她的面前。

  “你、你——”笑眉瞠目结舌,没料及会在这儿遇上这恶人。记得初次见面,他亦是乘着大马,在高高的马背上用一种奇异的、狂热的、又含意深远的眼神打量人,她抬起下颚迎视着男子,发现他的眼神依旧,金褐色的光流转。

  马背上的男子对她咧嘴笑开,眼睛弯成细缝,酒窝跳动,“你的伤好啦?”

  笑眉瞪了他一眼,抿着唇不答,撇开头,径自抱膝而坐,将小巧的下颚搁在双膝上,微微嘟着红唇。

  她不睬他,但身上每处的感官却敏锐了起来,感觉背后的男子翻身下马,不知跟那匹同他一般可恶的灰马咬什么耳根,接着,就听见琥珀凌乱的蹄声踱来踱去,还不断发出高亢的鸣叫。

  “你做什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笑眉还是回过头了,还是开口同他说话了。她立起身子,见大灰马凭藉壮硕的体型挤迫着琥珀,步步为营,大板牙还过分至极咬着琥珀漂亮的马鬃拉扯逗弄。“霍希克,你干什么?”她气呼呼的挥着小拳头。

  霍希克双臂抱胸,笑得开朗无辜。“我乖乖站在这儿什么都没做啊!”

  “你、你——叫你的马别骚扰我的!”

  此时,琥珀已等不及主子相救,四蹄一撒,往坡上跑去。姑娘溜走了,石龙立起后腿发出不满的嘶叫,接着掉头回身紧追而去,故意在琥珀左右,又不超前,琥珀快它也快,琥珀慢它亦慢,两匹马儿双双越过丘陵,另辟有情天地。

  没了马,想走也走不了。

  笑眉眸中烧着两把火,执拗的性子张扬起来,愈是走不了,她愈要走,二话不说,举步便往下坡去,虽然小腿仍感刺疼,步行犹如龟速,但边走边跳,一小步一小步,总能走回华家棉田。

  身后那名男子跟了过来,不远不近,一下子在左,一下子在右,这瞬间,笑眉感觉自己好似琥珀,而那头讨人厌的大灰马就这么着尾随不放。

  “嘿,笑眉——”

  “不要叫我!我不要跟你说话!”

  “姑娘,我想说——”他伸手探向她。

  “不听不听!你别碰我!”她嚷着,本欲挡开男子伸出的大掌,脚下却踢到突起的土石,小腿的伤猛地抽痛,她支撑不住,哎呀一声攀住霍希克提供的健臂。“好痛……”她吸着气委坐下来,腿上疼,肩头也跟着疼,那模样可怜兮兮,既气愤又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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