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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烧不得。

  他眉眼转炽,如地狱火,一掌托珠,一手捏出剑指,接连三昼,仅留下魑鬼,其余三小鬼皆中剑指射出的火光,登时琉璃珠碎,三鬼灵魄俱灭。

  “你答应过什么?可还记得?”火光消退,他依然冷眉冷眼。

  魑鬼吐出一大口气,两腿软在地上。方才那幕太过惊异!他咽了咽口水,勉强回答:“记、记得……当然记得。为阴冥鬼差,不、不食生肉……不饮鲜血,不取无辜性命,不、不救将死之人。”

  “若违者……”

  魑鬼吞着分泌过多的口水。“违者,魂飞魄散,永、永世不得超、超生。”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小鬼,看到对方寒毛竖立,静谧颌首,“很好,你都记得。”转过身面对小河,淙淙水声有着浑然天成的节奏。

  “回地府告诉武爷,请他再递补上来三名鬼差。然后,去查一个名字。”

  “文爷要查谁?交给咱准没错。”意识到安全无虞,说话不由得稳了些。

  “一个姑娘。姓陶!陶瑶光。”

  原是在梦中迷途,她彷佛在黑暗里走了很远,没有一盏指引的明灯,四边无止境,都是方向,也都不是方向,直到那清清脆脆的铃音,她听见了,是由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她追寻而去,去看谁持着她的串铃儿。

  瑶光睁开眼睫,从迷雾中走出。

  屋里昏暗,有片刻,她以为尚在梦中,然后透过窗子,她瞧见那白衫男子立在灰谲的天地中,那串铃子勾在他指上,风一过,铃声起舞,一首好歌。

  那火烧的感觉又来了,体内一股莫名骚动,她按捺住,下床寻着自己的鞋袜,飘到门口才陡地惊觉,赶紧慢下两脚,安分地缓步踱至他身后。

  他转身,见她目光尽胶着在他手上的串铃,微微扯唇,“见一个大男人持着这女儿家的玩意儿,觉得奇怪?”

  瑶光抬眼看他,急急回话,“不!不是的。”

  方寸跳得好促,天啊!她是幽魂呵,怎还有心跳?!怎还感觉得到气息紊乱?!她已死,皮囊早已腐烂为泥,人世间再无陶瑶光一人,这副躯壳,仅仅是个假象,可怀有的心意,却又万般的真。

  抚暖意念,她晶莹的眸流光闪烁,朝他步得近些。

  “瑶光还没谢过文相公。”身子微微一福。

  “我仅是将你带回,举手之劳!何须言谢。”他说,双目仍看着摇荡的串铃。

  两人沉默了会儿,再见串铃儿,她心中激动,悄悄按捺着。

  “这铃音真好听……我、我很喜欢,不知文相公从何得之?”

  摆了摆手,串铃儿击出更清亮的音韵,他转回身再度面向小河,中低的嗓音淡然传来,“在对岸人家院子外的柏杨树,我瞧它系在枝丫上,可能是某个孩子结上的,唔……其实不该将它取走,说不定那孩子还会来寻。我想……还是还了回去好。”这串铃子颇为怪异,绝非孩子们玩闹系上,他心知肚明。

  “其实——那是、那是我、我——”瑶光欲言又止,踌躇着,不知如何表达,她真怕这一说,会着实吓坏了他,真是如此,便再也难见他眼瞳中的温和。

  神无恶、鬼无好。世间人都是如此认定。她能说吗?能吗?

  “想说什么?慢慢来。你毋需怕我。”他侧颜淡笑。

  今晚的月圆润丰满,在河面上映成白玉盘。

  美吗?应该是吧。他模糊想着,记起不久前那个为了捞月而溺毙的李姓先生,鬼差费力将醉成烂泥的魂魄架回,事后,确定他得回天庭复命,不属阴府,自己曾玩笑地问过他,如此死法值是不值。

  心动,一切值得。

  对这样的答复,他笑,觉得荒谬。

  天庭那些人讲的是修道炼丹,谈仙班列位,而司阴冥者赏善罚恶、掌生死、论功过、按轮迥,自然是实际了些。

  他心思飘忽之际,瑶光悄悄移到他身恻,内心则暗暗苦笑。毋需怕他?!当然不怕他,只怕吓坏了他啊。

  随他视线望去,河面圆月,天际月圆,她才恍然顿悟,该是到了中秋佳节。对岸临水而居的人家灯火未熄,耳闻传出的笑语,对照下,更显清寂。

  “中秋月圆人团圆,这好时节,文相公不与家人聚首?”她试探一问,感谢四周的昏暗掩去羞赧神情,那串铃儿声声敲得方寸发颤。

  他好脾气地笑。“这世间孤单的人,又岂止姑娘一个。这个家,就剩我一人,还谈什么月圆人团圆?”

  瑶光一震,心中升起怜悯之情,原来他与自己相同,一个沦落在尘世,一个飘游在阴冥。抿了抿唇,她轻声放口,“难道……文相公没想过要讨一房媳妇儿?”

  他仍是笑。“娶媳妇儿有什么好?”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有了媳妇儿,她会替你烧饭洗衣、打理家务,把你照顾得妥帖周到。”她顿了顿,不知是否自个儿错觉,夜风下的他,面容透逸,白衫轻扬,月脂镶在他身上,镀着一层微乎其微的青萤光芒,竟似要御风而去。

  “你冷吗?”无预警地,她问。

  他略微怔然,掉头瞅着她,温和地摇了摇头。“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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