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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离报到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七、八位华籍空服员打完卡,就全窝进员工交谊厅,看报章杂志、喝咖啡聊是非。

  “我本来就很淑女,不用装啦。”骆莉雅笑着,细长双眼又眯成弯弯两条线。

  克劳蒂亚嘿嘿地笑了两声。“那真是天方夜谭,刘文聪爱上李艳萍。”

  此话一落,大家又笑成一团。虽然因为工作关系常在外站,但这两个连续剧里的狠角色在台湾实在炒得太热,想不知道都很难。

  “喂──”骆莉雅好气又好笑地用手肘撞人。

  雷欧娜这时从旁边的饮料台取了杯子,倒了半杯咖啡轻啜,慢条斯理的。

  “我听其他姊妹说,你上次飞了一趟欧洲线,从罗马回来之后就怪怪的,变得超安静,三不五时还神游太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哎呀呀,如何是好哇──”后面说得像是唱国剧,还故意拉长尾音。

  一位十二期的姊姊凯若从报纸后面探出脸来,笑嘻嘻地问:“瑟西,你是不是在义大利有艳遇?被某个高大英俊的帅哥电得头昏眼花、茫酥酥了?”

  刹时,骆莉雅心跳乱了节奏,连忙否认:“没、没有啦。”

  她是被“电”得头昏眼花,不过绝不是因为那男人的“美色”。

  他根本没多少“美色”可言,鼻子太挺,嘴唇太薄,眼睛太深、太沉、太凌厉,眉心动不动就紧紧纠着,忧郁得教人心淌血,脾气古怪难捉摸,要他多说几句话,像是拿刀架在他颈项上似的。

  咦?她之前怎么会觉得他长得挺帅的?果然是不小心晕机。

  那一次“佛罗伦斯大逃亡”,可说是她平生经历中最不可思议的一晚。直升机最后在罗马降落了,是他送她回下榻的饭店。

  在直升机里,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望着她,薄唇几次微微掀动,却仍保持他沉默是金的最高原则,只将一条薄毯子温暖地盖在她身上。

  至于她自己,整件事下来真搅得她头昏眼花,有缘邂逅,原是单纯地在一块吃顿饭而已,没想到场面最后竟会乱成那样。

  回到饭店房间,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景色,夜已至,罗马的夜晚依旧车水马龙,古典染上现代的喧嚣,少了佛罗伦斯独特的优雅与神秘,让她陷入了莫名其妙的飘忽中。

  “咦?凯若,这方面你不是最有经验吗?”另一名姊姊补着妆,刚擦好口红,调过头来笑嘻嘻地掀底。“我想想……嗯,好像前年有三次,去年有五次,今年听你们十二期的私底下在传,已经八次啦,呵呵呵,行情看俏喔。”

  “真的吗?!”在场其他人莫不瞪大眼睛,这种香喷喷的八卦最吸引人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从骆莉雅身上转移开来。

  凯若露出美美媚媚的笑容,叹了声:“谣言有一千个声音。什么五次八次的,我只是收到几束玫瑰花而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义大利男人送花给女人,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好不好。”

  声浪再次过耳不入,骆莉雅只知道有人笑了,叽叽喳喳兴奋地说些什么。

  不由得,她想起当时那株长茎的红玫瑰让自己死握在手里,“逃亡”过程紧张刺激,根本没发觉茎上的刺已然扎进手心。

  等回过神来感到刺疼时,长茎早让她掐坏,一朵好花还没插进瓶里供养,就这香消玉殒。

  玫瑰,爱情;爱情,玫瑰……

  她心里淡淡搁怅、淡淡着恼,试着告诉自己──

  反正……她和他合不来的。

  反正……他根本是一时兴起,才会打那通电话。

  反正……这爱情还来不及开始,就要结束。

  从荷兰阿姆斯特丹机场飞抵罗马后,“环球幸福航空公司”的华籍空服员按例得在当地停留两天。

  这次飞行有同期伙伴,又能在外站停留,骆莉雅早和两名同期姊妹相约,要利用这两天好好地逛逛罗马城,找几家有名的餐厅大块朵颐一番。毕竟环航的空服员有上千名,每趟飞行的机组人员都不固定,能遇见同期,还不只一个,那真是千载难逢,肯定要利用停留时间好好玩个痛快。

  骆莉雅将制服和丝巾挂进衣柜里,刚换好衣服,打着赤脚踩在饭店舒适的地毯上,正回头要从行李箱中拿出其他东西,门铃恰巧在此刻啾啾响起。

  “来啦。”一会儿后,三个同期姊妹就要一块出去觅食,她以为是雷欧娜和克劳蒂亚,想也没想已大开门户,“你们真是快手快脚,找还在──呃?!”这位全身粉红又丰满的女士是……

  “你好,我是安娜丝。”那丰厚的唇瓣像要蛊惑谁,勾出迷人微笑,“我可以进去吗?”她的中文带着自然的柔媚语调。

  骆莉雅瞠目结舌,终于认出来者何人了。

  她就是上回“伙同”众人猛追不舍的那位女士,是……是费斯的母亲!

  但这么近距离地瞧她,那眼尾和唇角虽略见风霜,仍保养得宜,实在很难想像她有个儿子已经三十多岁。

  喉咙“呃呃”地发出几个无意义的音节后,骆莉雅终于强迫自己挤出话:“请、请进──”

  “谢谢。”安娜丝调头对身后四名身着黑西装、全戴上墨镜的彪形大汉交代几句,三寸高跟鞋便优雅地踩了进来,并顺手关上房门。

  “请坐,我、我我……您想喝些什么?咖啡还是茶?”糟糕,职业病又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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