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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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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姑娘相赠薄荷露,更慷慨出借保暖之物,我义妹已然无事。” 他双手送上披风,微倾前的身形显得谦和,姿态就如彬彬佳公子。 自个儿的衣物摊在他手里,朴素布面覆着男人修长偏褐的指,易观莲微怔着,内心突然有股说不出的异样感觉,宛若肤上爬着小蚁,她不自在地抿抿唇,仍努力自持着。 “嬷嬷,帮我收好。”她轻声吩咐,并不亲手接下。 “是!”伍嬷嬷领了主子之命,“砰砰砰”地踩重步过来,一把从展煜两臂间抓回披风,那力道很有乘机欲抓伤他的意图,当然,也少不了一记恶瞪。 他何时这么招人嫌了?展煜暗暗苦笑再苦笑。看着眼前女子,素身真如一铃棉雪,白颊被风刮出淡红,他低微一叹,不由得道:“你还是把披风披上吧,坡顶风大,怕要受寒。” “不劳煜少爷费心,这点风我还受得住。华家小姐需要照料,煜少爷请回吧。” 被这么不轻不重地堵回来,展煜飞眉略挑,微微一笑。 他不走,反倒再趋前一步,问:“观莲姑娘,能单独和你谈谈吗?” 咦? 易观莲的秀眸眯了眯,蛲首淡偏,像是一时间没听明白他的话,而护着小鸡以防鹰爪的伍嬷嬷早气跳跳地在一旁嚷嚷了起来。 “谈啥儿谈?咱们两家各管各的地盘、各作各的生意,井水不交河水,你华家棉尽管‘华冠关中’,咱们易家锦在关中可也是独占鳖头,王见王,有啥儿好谈?老鸿,杵在那儿拉干屎啊?换你来骂!” “啊?呃……这个——其实……唔……”惑厚的鸿叔胀红脸,抓头挠腮的,自然又把老嬷嬷气得蹦蹦跳。 “没关系的,嬷嬷。”易观莲终于启唇说话。展煜发觉了,她嗓音无须高扬或加重,音中自然地揉有某种力量,让她淡淡一吐,极轻易就能抓紧旁人心神,将吵乱控制下来。 她这“师匠”的位子才坐多久? 年岁轻轻,该有的威严竟全备足了。 唔,是了,自她易家锦上一任“师匠”、也是她娘亲去世后,正值双十芳华的她就接替娘亲“师匠”之名,继续将自家独树一帜的织锦巧技发扬开来。算一算,她担任“师匠”都有四个年头,今年二十有四,尚小他几岁。 他与她其实在年少时就相识,两家棉田紧挨着不说,华家织厂里的织娘,好些都曾到易家堂学织锦手艺,有趣的是,易家锦的“师匠”从不藏私,有人愿学,定是倾力教授,但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能不能成为拔尖儿的织锦好手,全得看自个儿造化。 然而,他们俩识得这么多年,却仅仅是知道彼此罢了。她知他是华家煜少爷,他晓得她是易家的观莲姑娘,就这般,交情比水还淡,更不曾深聊过。这一方,易观莲也怀疑着,这男人究竟要同她谈什么? “不必单独谈,煜少爷有话就在这儿直说吧。” 展煜方唇略勾,深深看了她一眼。 “也好。”点点头,他忽然从袖底掏出一小物,递上。“姑娘请看。” 当他取出那朵棉花花铃时,易观莲眸心陡湛。 她轻“咦”了声,两只柔萸着魔般乖乖伸出、摊开,等着去捧那朵吐絮花铃。 展煜这时不知吃错什么药,见她清容浮嫣,就为他捏在指间的棉花,竟故意迟迟不放下它。 他微微挪到左边,作出掬水姿态的一双秀手跟着挪过去,他再移向右方一些,秀手随即移过来。 他这是干什么? 竟无端端逗起人家姑娘? 就在易观莲感到不耐,正欲扬起眉睫询问时,那朵花铃终于落在她掌心。 “华家东郊试种场的新种棉,花铃的形成较寻常棉种慢上三个月左右,但慢工出细活,它的棉丝更柔更细,无须过染,质色已泛珠光。”展煜低声道,掩饰适才“不正经”的心思。他懂得逗静眉开心,也爱跟笑眉打打闹闹,却不觉得那些法子能用在她身上。 她是易家锦的“师匠”,光听这名号就够让人肃然起敬了,更遑论她清凝的音容身姿,自有一股不容轻犯的端持。 可是,她方才捧着手随他挪来移去的模样……竟教他联想到对着肉骨头流口水的小狗! 红红的颊、发亮的眸,很不一样的她啊! 易观莲此时此际的思绪可没眼前男人那么伏腾纷杂。 她几是屏息地啾着掌上的小花铃,那朵棉美得不可思议,絮如春蚕吐出的第一口丝,触感温润,像能搓揉出油脂般,滑溜溜的。 “你……它……它真美。”她好不容易稳下心绪。 “是。” 她抬起脸,近近对上男人由衷的微笑,这才发觉两人似乎靠得太近。捧着那朵棉铃,她下意识往旁一侧,似有若无地避开对方的注视,持平嗓音道:“那就恭喜煜少爷了,贵府有这新棉种,我想……要织出比江南丝绸更细腻的锦面,也绝非难事了。” “难事是有的,但要是‘师匠’愿意出手相帮,以华家新种棉来织就易家锦,那所有难事该会迎刃而解才是。” 他故意加重“师匠”二字,略带玩笑味儿,然语气沉稳,如深思熟虑后才决定提出这念想,一时间,易观莲不好分辨他话中真意。 见她抿唇不语,轻垂的眉间略显执拗,没打算要问个清楚明白似的,展煜只得再一次苦笑,主动把事说开。 “观莲姑娘,倘若咱们两家能合作,华家棉与易家锦联合在一块儿,这新种棉往后若大量采收,全供你易家锦使用,我相信凭着你的好手艺,定能织出不同凡响的织锦。” 他又笑,温煦神情毫不迫人,却有着教人不得不信服的神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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