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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江南秋。

  这景致虽不如春临时候,大开大展、恣情放纵的娇丽,秋风、秋雨淡淡飘过,却有更触人,心扉的一番滋味。

  愁煞人吗?呵呵,恰恰相反。

  此时中秋刚过三日,团圆的气氛尚且浓厚,出了杭州城往东而去,正巧赶上海宁县的钱塘祭潮大典。

  钱塘江潮以秋潮最为壮观,在海宁县的盐官镇流入杭州湾的出海口,这一日正值农历八月十八,恰是“潮神生日”,前来观潮、看热闹的男女老幼,早将两旁江口的堤岸挤得满满,喧闹不休。

  空气湿凉,也不知是浪驱动了风,抑或是风赶着浪?

  潮浪壮阔,远处响声隆隆,海面上先是出现一条银白水线,迅捷地向前奔移,愈奔愈近,愈近水线愈粗,顷刻间,不及眨眼,澎湃的巨浪挟雷霆万钧之势壁立在前。

  “呀啊——”观潮的百姓们瞠大双目,惊呼难抑,却见那后潮紧迫而来,一波接连一波。

  两潮相互撞击,天地间轰然鸣响,汇成回转翻腾的高大水柱,犹如腾跃欲起的白龙,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奇景,一抹葱绿纤影却在此时静静地退出人群,她拨了拨飞扬的发丝,脸容微抬,风扑面而来,挟带着豆大的水滴,溅落在发上与两颊。

  这便是海宁的“钱塘潮”吗?今日一睹,终是了去一桩心愿。她似有若无地扬唇,撑起了绸伞,葱绿裙摆缓缓移下观潮的堤岸。

  因是“潮神生日”,不远处的平地上安排着近百张木桌,百姓们杀猪宰丰,将祭拜潮神的牲礼满满地摆上,就连当地宫府也按习俗送来丰富的祭品,与当地百姓共同焚香祈福。

  再过去一小段距离,临时搭起不少大帐棚,棚外有马有车,趁着有人进出,打那撩开一角的帘缝儿往里边张望,能瞧见好些勾画了脸面、穿着各式戏服的人。

  打听之下,才知是海宁一带几位富豪人家合资,从各地请来的艺阁团,待吉时一到,要一同起轿游街。

  像是刚放出笼子的鸟儿,那一身葱绿的姑娘对啥儿都感兴趣。她先是在教人眼花撩乱的祭品桌阵里悠转,看看那家咬着柑橘的猪仔,又瞅瞅这家用大饼堆出的寿龟,明丽眼眸机灵地观察周遭,见无人留心,嫩指按在寿龟的尾巴,悄悄扳了一小块饼,迅速塞进嘴里。

  闷笑一声,她颊泛两抹红,手中的绸伞放得更低,遮住自己微鼓的颊,慢慢地以唾液润湿口中的饼,或许正因得来不“义”,饼的味道很朴实,却越嚼越香。

  肚子一有了进帐,此一时间,饥饿感忽地涌起,她柳眉轻挑,这才记起一早到现下,她只喝了碗温豆汁儿,也难怪要肚饿了。

  再吃一块吧!反正祭品多得数不清,她跟潮神讨块饼止饥,就一块,她胃口顶小,吃得不多的……脑中刚有了计较,藏在袖里的指再度伸向缺了一小角的寿龟尾巴,正要故计重施,蓦然间,一只粗犷的大掌也不知打哪儿生出,猛地捉住她的柔荑。

  “呀啊!”她惊呼一声,绸伞陡抬,讶然的双眸在瞬间望进两汪深瞳中。

  那男子的目光带着戏谑,黑黝黝、亮晶晶,正瞬也不瞬地瞅着她。

  “你、你干什么?放开啦!”她一十八岁,已是大姑娘家了,教一个陌生男子握住了手,心如何不慌?

  男子肤色极深,像是长年在太阳底下曝晒的结果,黑发抓起一束随意绑在脑后,宽额挺鼻、浓眉深目,在左眼角下方的颧骨上有一颗殷红的桃花小痣,格外惹人注视。

  见他但笑不语,她心中更急,扯了几下没能挣脱,出口又道:“快放开!再不放,我、我要喊非礼了!”

  闻言,男子笑得露出白牙,“好啊,这世道是怎地回事?打人的喊救命,当贼的倒凶起捉贼的啦!”

  姑娘脸蛋微赭,先是心虚一阵,随即宁定下来。她瞪着男子,声音清脆地道:

  “谁说我当贼了?你别含血喷人。”

  他眉挑了挑,灿光刷过两瞳,“啧啧啧,嘴角都还留着饼层,想赖呀?”

  “你……”她香颊鼓起,想擦净嘴儿,硬是给忍了下来,只咬咬唇,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我吃的是自个儿家里的东西,不成吗?要你来管!”

  他眉挑得更高,似有几分讶异,瞄了眼竖立在桌边的、以供辨识的名牌。那上头写着献祭的人家,为的是在庆典过后,方便各家前来收拾祭品和牲礼,免得紊乱间,这家不小心取了那家的烤羊,那家没留神又抱走这家的乳猪。

  “你是海宁凤家的姑娘?”他移回目光,重新落在她秀容上。

  凤宁芙琼鼻轻皱,洁颚一扬,“正是。你再不放手,我、我便喊人揍你了。你想清楚,凤家若想将谁往死里打,在这地盘上,就连……连官府也要睁只眼闭只眼。”

  她这话,倒说得不假。

  凤氏家族是海宁望族,早先也是养蚕人家,后来接连出了几位经商能手,渐渐奠定家业,继而大举收购浙北平原的农作和特产,利用水运之便,将货物一批批往内陆销送,活络了整个通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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