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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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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有长进,做得很好。” 如丝嗓音穿荡在幽林里,大叔终年戴着面具,纯白面具如蛋壳般细薄,仅在眼处闲着两个扁扁小洞,他长发散肩,一袭淡青衫,喜爱在月落乌啼时走在随风凄吟的竹林子里,最好还能落点雨、起些雾,或降点霜、飘些小雪。他说那样很诗意。 “呵呵,瞧,我挖得多美!做这么多次,怎能不长进?”姑娘十指沾了泥,捧起刚从竹根处采到的金丝笋。金丝笋中夜时分冒出土,一见日阳便老了,得趁夜采收才鲜美。 “挖笋的功夫有长进。‘以退为进’的功夫也很有长进。”大叔淡淡道。 “我是在‘舍得’。”姑娘两颊潮红。 “舍了说得了。退了便是进了。一样。” “唉唉,那……舍了不得,退了不进,怎么办?真要戳罩门吗?” “为何要戳自己?你就是他的罩门。” “我哪是啊?”杏眼大瞠,挥挥沾泥的手。 “你哪不是?” “听说,他的罩门在一个很神秘、很黑暗、有时硬邦邦、有时又软趴趴的‘不可告人之处’。” 面具后传出低低幽笑,慢吞吞道:“那个‘不可告人之处’,总有一天你是要去的。” “我去那里干么?” “我等你去完了,再回来告诉我,你干了什么?” “咦?”姑娘想搔额角以助思索,无奈指尖都是软泥,只得作罢。她掂掂手中的金丝笋,两人都不言语了,只余竹林沙沙幽吟。 不远处,乌已啼过三遍,她决定打破沉默。“他们都会问,问我要不要喊他们爹?你为何不问?” “我是你九师哥,不是你爹。” “呵,我明白了,你也在‘以退为进’吗?” “不。比那个更厉害。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死了,就生了。我不是你爹,就变你爹了。乖,爹煮鲜笋汤给你喝。” “……” 哭着、哭着跌进湖里,喝下好几口沁凉的水,桂元芳还是知道得踢腿划手往上游,没傻呼呼任自个儿往湖心沉落。 在韩宝魁捞起她之前,她已攀住木道底下用来支撑的粗桩,自食其力爬上来,跟着,她便坐在木道上,两只小腿犹浸在湖里,懒得再爬起,吸吸鼻子继续她尚未掉完泪的悲伤,边揉眼睛边呜呜哭泣,哭声把在湖中急如热锅蚂蚁的韩宝魁引了回来。 八成全身湿透又坐在那儿吹了好一阵冷风,向来身强体健、飨当当的一颗桂圆也被压扁扁,她受寒发热,连病三日,丰润的颊都病凹了,惹得“湖庄”十二条好汉联手把韩宝魁骂了个翻。 韩宝魁闷不吭声,要不是桂元芳烧得迷迷糊糊犹记得为他缓颊说情,怕十二位师哥真要把他的耳朵念出油来。 昨夜有雨。 雨把窗外的芭蕉打得作响,刚从东台楼阁的园子里移植过来的三株梨花幼木,有一株被雨打得歪斜斜的,从泥土里露出半边的根脚,幸得今晨雨便停了,日阳慵懒而起,湿润的秋意暖了几分。 昨晚数了一阵雨打芭蕉声,桂元芳数着、数着睡着了,夜半时分似曾掀开困乏的眸子。 那时,榻边有人,熟悉且安全的身影,她在芭蕉叶影摇曳的幽暗中分辨出他忧郁的眼,她微微笑,唤了他一声,便又困得合眼睡去。 十三哥啊……笨!真笨!先是笨得把她推落湖,接着又笨得跃下去救她。她泅泳之技也是经师父高人指点过,身若翻江龙,没准儿较他还厉害,他倒跟着她跳了。她又不像芝芸,是个怜弱的病姑娘。 他确实笨,最笨的是当年那个蠢主意。要弒父杀母吗?他笨得简直让她……让她心如刀割,让她痛彻了五脏六腑。 拿来小铲子,她蹲落,把歪斜的梨花幼木小心翼翼地扶正,从一旁铲来黑软土,把露出的根部仔细掩住,让小幼木立得直挺挺,能禁得起风吹雨淋。 身后传来声响,她眉睫飞扬,忙起身回首,脆音已出。“十三哥——”不是她以为的那人。 金红秀影漫步而来,发上金钗,唇下小痣,来的是花余红。 “花姑娘……你脸色好差,生病了吗?”桂元芳见她容色似雪,白得几近澄透,心一跳,蓦地记起她腕处种毒。“我十三哥说,你身上有毒,得留神照看。你、你觉得如何?哪儿不舒服?先进我的房里休息好吧?我去喊师哥们过来。花姑娘,你听见我说话吗?” 那双丽眸陡地一湛,似是桂元芳最后这一唤,才把她整个人唤醒。 “桂圆小妹子……”花余红嫩唇勾扬,轻喃:“听说你病了?” “我连躺三日,现下又是一条活龙,没病没痛。是你病了。” “我病了?”她恍惚摇头,笑道:“呵呵,瞧,我病得连路都不记得了,明明往‘湖庄’大门走的,怎么绕到你这儿来了?”又摇摇头,旋身。“……我要走啦……” 桂元芳忙拉住她的红袖,把人家袖子给抓出一个五指泥印,讶道:“你要离开‘湖庄’吗?你、你不是等着见那位‘佛公子’?” “我见着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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