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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你们也是父母之命,双方长辈彼此认定,还交换过信物,哪里能当儿戏?当初娘何需请王媒婆替你另寻一门亲?我瞧那位白家姑娘人品、谈吐都好,又识武,英姿飒爽,真真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侠女,配你恰好不错!”落入他粗掌包合的小手蓦地一痛,她陡地醒悟过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因心中嫉妒、满腔醋劲,而对丈夫说出如此不得体的话。她这是在对他勒索感情吗?再这么下去,她要瞧不起自己了。

  她不喊疼亦不试着挣脱,仅是迷蒙瞅着他忽转阴沉的神情,如花的嘴角还淡翘着,似笑非笑,揉着近乎无奈的神气。

  他不喜爱她此刻的模样,眸底明明写着忧伤,却不吵不闹,语气柔静不变,尚噙着一抹让人心痛的浅弧。堵在他胸臆间的郁闷瞬间剧涨,险些无法呼吸。

  “配我恰好不错的是你,跟旁人扯不上关系!”语气斩钉截铁,他目中带有怒意,化作跳颤的两点火焰。

  慕娉婷静谧谧地笑浓了,不语,只对住他笑,两汪泓瞳覆上渺渺的一层薄雾。

  他看不清她。

  紧握她泛冷的手,呼息与她交融,他却看不清近在咫尺的她。

  刀义天心惊胆跳,不禁凑上前去,重重吮吻她的唇。

  她并不抗拒,由着他的温热气息席卷芳腔、占领呼吸,他捧着她的脸试图吻得更深一些,指腹不意间沾染温液,他一震,倏地抬头瞧她。

  慕娉婷雪颜如霜,唇如花瓣,轻垂的扇睫在眼下投落阴影,温泪淡淡两行,顺着匀称的颊无声无息滑下。

  就连掉泪,也能落得这般秀气宁静,偏偏每颗泪珠都有本事烫进他心里,教他浑身皆痛。

  刀义天重重叹气,牙一咬,终是道:“别哭了,你若想听,我和盘托出便是。

  ”即便她听了要闹出风波,那也强过现下这窒闷的氛围。歉然啄吻她柔荑上的红痕,那是他方才教她拿话一激,怒火攻心所犯下的罪行。“对下起……”

  慕娉婷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

  他深深瞥了她一眼,掌心搁在她挺圆的肚腹上,道:“先上榻躺着,别坐在小厅吹风。”

  略霸道地命令着,他已稳稳托起她的藕臂往内房去,扶着她侧躺上榻。

  他替她脱掉绣鞋,摆妥枕头,怕孩子压着她,特意把软枕垫在她侧腹下,又让她在双膝间也夹了一个。

  弄好一切,他坐在榻边,发现妻子正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看,眸中又有可疑的浮光。

  “谢谢……”她声喃喃。

  他蹙眉,伸指揭去她眼角那些碍眼的、欲掉末掉的水气,沉吟好半晌才掀唇出声。“娘请王媒婆替我寻一门亲之前,曾遣人至‘自家寨’拜会,重提我与霜月之间的亲事,想与白寨主商量个吉日过去下聘,谁知白家悔婚,私下写了封信送来,悔婚的理由并未说明详细,满纸尽是歉然之语。”

  慕娉婷略感错愕地挑眉。“悔婚……那是白姑娘自己的意思吗?”

  刀义天摇摇头,道:“当时不能得知,娘今晚问过霜月,她只笑着说自己福薄,无缘进刀家大门。你今日一出刀家,她就跟在马车后头了,不为什么,她说,仅是想瞧瞧你,她很好奇刀家大少夫人究竟是何模样,没有恶意。”

  慕娉婷自是晓得那位自家姑娘并无恶意,若有,也不会在她即将跌倒之际,出

  手托住她。思索着白霜月的话,不知怎地,心微微揪起,不由得问:“白姑娘千里迢迢从西塞来到湘阴,不会就只为了要瞧瞧我的模样,送我那块羊脂玉吧?”

  拉来锦被摊盖在她身上,刀义天手掌又采进被中,悄悄握住她的手,淡淡丢出一句。“她在躲人。”

  “啊?”秀脸一怔,没想过会是这种原因。“她、她躲谁?”

  “那是她的私事,我没多问。”他这话没实说,但因其中牵扯甚广,白霜月来到湘阴除躲人外,更是特意前来通风报信。他不想妻子忧心,便略过不提。

  起身离开榻边,他关妥窗子,吹灭小厅和内房的油灯,随即放下床帷,脱鞋上榻。他小心翼翼地在妻子身后躺下,健臂横过,和被抱住她。

  男性温息一下下拂着她的腮畔和颈窝,贴熨她后背的胸膛温暖且厚实,慕娉婷眨眨温润的眼,感受着,嗓音如丝荡开。“义天,你喜爱白姑娘吗?”

  幽暗中,他原本敛合的双目陡睁。“为何这么问?”

  她不答又道:“倘若那时白家没悔婚,和你共度一生的便会是她,而不该是我。”

  语气好轻,似单纯说着一件事,下夹杂过多的感情,但听进刀义天耳里,却令他胸口陡闷,很不是滋味。

  “我不管当初白家悔不悔婚,我也未以男人之心喜爱霜月,总之,现下躺在我臂弯里的人是你,怀着我的骨肉的人也是你,会与我共度一生的除了你,不会再有谁。”

  慕娉婷忽而沉默不来,鼻腔发酸,无数思绪翻搅。她知道,自己把他给惹怒了,男人抱她的力气虽奋力控制住,仍激进出无形却强烈的怒气。

  好一会儿后,她听着他粗嗄呼息,低柔又语:“所以,与谁结为连理都无所谓,感情淡然,不爱不憎,义天……你没以男女之情对待白姑娘,却也未曾喜爱上我,我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责任,所以你待我好,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地待我好,我很感激,义天……我很感激你,真的……”

  她究竟说些什么引强压不来的火气眼见就要轰然爆发,刀义天不敢再拥住她,怕一时间控制不住力道,要伤着她。

  他盘腿坐起,倾身欲看清她的脸,她却缓慢地把身子侧向他,在昏暗中对住他扬唇笑了笑,眼眸迷迷蒙蒙,有些儿困顿。

  “你曾说,希望夫妻情缘能细水长流、长长久久。义天,那也是我心中冀望。谢谢你待我好,我也会一生一世待你好,不再多求。”

  “你心里仍有气。气我没将刀;白两家曾有婚盟的事告诉你吗?”他磨牙,下颚绷紧,想狠狠抱住她,又如何也下敢轻动,只得把她一缕柔发紧抓在手,发泄似地紧紧掐握。

  床帷内尽管幽暗,他瞳中火却窜得好高,那对眼深具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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