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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但,山不转、路转。听元、润二玉提到,“来静苑”那边出了些状况,像是在那边摆桌、招花娘作陪的五位爷们突然兴起斗酒,个个都有些来头,撒金砸银硬要“来静苑”的主儿陪着灌酒,那姑娘本就不是什么酒国英雌,被五个人连着折腾,哪里受得住?

  “哟,这分明斗狠了。五位爷连手攻我‘来静苑’这位妹子,奴家瞧着心疼,各位爷不介意多我这个助拳的吧?”

  不让她见客,她就抢旁人的场子!

  朱拂晓盛妆打扮,微露香肩,刚步进“来静苑”里,立即抓紧众人目光。

  她一个眼神横瞟,“来静苑”的两小婢会意过来,忙揭掉泪、吸吸鼻子,跑过去把醉得凄惨的主子架走,而一路从“来清苑”紧跟过来的元玉和润玉,一个是又气、又莫可奈何,另一个照例又眼眶红红,怕极主子端着皮笑肉不笑的美艳脸,大杀四方。

  “大爷们斗酒,呵呵,让拂晓也来领教领教。唔……我记得‘绮罗园’里卖的烈酒有‘锦江红’、‘八仙醉’、‘不过五’、‘蜜里桃’、‘随天乐’、‘游梦飞仙’、‘国士无双’、‘天寿长青’、‘蓬莱春泉’、‘南方美人’……”脆声数着,她莲步轻移,绕着一桌男男女女闲慢踱步,几个犹被大爷们搂在腿上、身侧的小花娘,不知因何背脊瑟瑟发凉。

  五位大爷目不转睛地直盯着朱拂晓,心脏突突促跳,兴奋得满面通红,想着,这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都说江北花魁娘子朱拂晓好些日子不见客,钱再多也请将不出,未料及……未料及……今晚教他们给碰上了呀!

  略顿,朱拂晓停下步伐,侧转腰身,柔荑搭在其中一位爷的肩头。“请问各位爷要斗哪一种?是要轮番上呢?还是一块儿上?”

  “随……随便……”

  “拂晓姑娘欢喜便成……”

  “怎么都成……”

  “那好。”勾唇,她螓首一颔,缀珠的金钗晃出耀眼流光,如她眸底作恶的光辉。“那就随便些,奴家喜欢就好……”

  润玉揪住元玉的袖子,“哇啊——”地一声哭出来。

  好……好可怕、好可怕呀!呜呜呜……

  这一斗,斗得风沙四起、雷电交击,“绮罗园”狠赚了一笔酒钱,柜上的酒不够卖,又从贮酒窖里的搬出一瓮瓮好酒、一坛坛陈年佳酿。

  五位酒量惊人的大爷们惨兮兮地抱着空酒坛,趴桌的趴桌、躺地的躺地,朱拂晓又赢了这一仗。她总是赢,斗酒胆、比狠劲,即便胃袋小小,她气势一起,仰首也能一口气灌下一小坛酒,连灌几坛都面不改色,灌得胸前尽湿、酒汁濡衣,豪放不退缩。

  然而,这一仗赢得相当惊险,五位爷一倒,她也跟着倒,最后被元玉、润玉和其它几位小花娘合力抬回“来清苑”。

  鄂奇峰连赶几天路程,风尘仆仆,面带飞霜,今夜刚抵达“绮罗园”,一进“来清苑”,正纳闷里头空无一人,回身就遇上这一幕——七、八个小姑娘捧头托背、抱腰抬腿,小心翼翼地把“来清苑”的主子扛进来,尚有一个小姑娘帮忙抓高紫罗裙摆,免得沾了土。

  “这是干什么?!”他心惊胆跳。

  “哇啊——”丫鬟和小花娘被房中发出的雷吼吓了老大一跳,险些手软。

  鄂奇峰疾步过去,把昏迷的女子接抱过来。

  一把她搂近,酒气扑鼻而上,她的发肤和衣裙尽是酒味,浅浅的呼息更是混着再浓郁不过的烈酒气味。

  这女人难不成拿自己浸酒缸了?

  她就是……非这么作践自己不可吗?!

  气到眼都快花了,他深深呼息,欲捺下怒火,无奈入鼻、入肺的又全是让他火烧得更旺的酒味。

  臭黑着脸,紧绷下颚,他抱着她走往内房,像每一步都能踏出火花似的,小花娘们被大爷的恶相吓得作鸟兽散,元玉硬着头皮跟了过去,润玉则转身去吩咐厨房烧水、煮醒酒茶。

  “究竟发生何事?”鄂奇峰气闷地问,将怀里热得不太寻常的朱拂晓轻柔放上床榻,开始动手帮她解衣。当手指沾到她湿润的前襟,黑眉揪得更厉害,两排牙都快咬出声来了。

  打不得,骂不听,说也白说,要她承诺,她给你耍赖皮,刀子嘴豆腐心,作践自己不手软,又狠、又娇、又坏、又让人心痛到难以割舍……他迟早会被她搞死!

  元玉抢上前想接手,但榻边实在没她的位置,小嘴掀了掀正要答话,她家的主子姑娘竟醒将过来,两眼睁得大大的。

  朱拂晓像没留意到坐在榻边的是谁,她翻身坐起,唇嚅着。“我……我……”随即,她冲向搁在屏风后的玉盂,捧着直接朝里边狂呕。

  “姑娘啊——”元玉惊叫。

  鄂奇峰快步跟进屏风内,见她跪地吐得浑身发抖,心脏像被重掐一把,气到最后就剩心痛。还能怎么办?能怎么办?

  想起他们在“长春/药庄”,他带她到流萤飘飞的河岸那一夜,她察觉到他的底细,心里有气,那夜酒喝太多的她也吐了,胃中无物,呕出的只有酒汁,今夜的她也是一样,是否心里也正为何事气闷?

  接过元玉绞好的湿巾,他单膝跪在她身畔,掌心一下下抚着她颤抖的背,手劲徐稳,来来回回抚着。她似乎瘦了些,背脊纤细得像一折即断。

  屏风内的气味并不好闻,他面色未改,两眼专注看她,整个心神都在她身上。

  许久,她呕声终于停止,他帮她擦脸,元玉端来温茶,他接过来。

  “漱漱口。”低沉命令,将杯缘凑近她微喘的雪唇。

  朱拂晓听话地动作,漱了三次口,把水吐进玉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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