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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这位外地来的高爷不知其底细,但出手阔绰,有钱万事好办,金嬷嬷遂将他奉为上宾。先前,朱拂晓与他见过三回,感觉倒是不好不坏。

  他会点曲子、与她饮酒烹茶、下下棋,话却不多,偶尔会入魔般盯着她瞧,眼神如两口井,也不知打量什么,在那时,她才会感到几丝不自在,要不,他倒完全符合金嬷嬷口中所谓的“肥羊”。

  高爷但笑不语,又为她斟酒,而朱拂晓被男人们奉承得很习惯,丝毫不觉让大爷们为她倒酒有什么不对。

  对饮几杯后,朱拂晓为他唱了三首琵琶曲,最后一音刚落,余韵绕梁着,润玉便在此时撩开珠帘步进。

  小丫头红着脸,先是僵硬地朝高爷曲膝行礼,跟着匆匆来到主子身畔,附耳悄声说话。“……姑娘,那人他、他还赖着没走。”

  朱拂晓心中一悸,眸底烁了烁,没察觉自个儿的双颊变得跟润玉的一般红,体内热气蒸腾,从肤上散出,她想,今晚八成又喝太多酒了。

  非见到她不可,是吗?

  今天如此折腾他,她究竟痛不痛快?一时间,她也觉迷惘。

  “姑娘……他不但没走,适才还来了两人,说是要找他,结果鄂大爷一见那两人,就气得脸发青。”

  竟有这等事?

  心音咚咚两响,朱拂晓愈听愈奇,神情未变,怀抱琵琶的双手已不禁缩紧。

  “姑娘,元玉说……说……干脆赶他们走,这还省心些啊……”润玉低声嚅道。

  不!

  这会子,她朱拂晓好奇心被彻底勾起,也该是时候见客了!

  “绮罗园”九曲桥端的某个花厅内,鄂奇峰无心赏玩厅中精致摆设,亦无心欣赏窗外人工湖与庭园造景,连金嬷嬷亲自送上的满桌好菜,他也不瞧一眼,酒倒是喝下不少。

  瞧他该是千杯不醉的主儿,从午后到黄昏,从月上树梢又渐渐落下,单他一个就饮尽三坛“锦江红”烈酒,丝毫不见醉态。

  他没醉,脸不红,却气得铁青。

  今日上“绮罗园”,他本就猜出朱拂晓不会轻允见他。

  她想弄明白他最终的目的之后,才肯考虑相帮,然而内情牵扯甚广。这几日,他与赶来“长春/药庄”会合的三师弟和小师妹谈过,当三师弟问他,这位名震江北的花魁娘子是否值得信赖时,他给的答案明快得连自己都感惊愕。

  不知因何,就觉她是敢爱敢恨的性情,犯着她,要吃苦头的,一旦获得她的允诺和信任,必千金不改。

  她要他等,他就等,等至月落夜深亦无妨。他沉静表情之所以崩裂,皆因擅自来访“绮罗园”、欲助他一臂之力的一双男女。

  “大师哥,你别生三师哥的气,全是我的主意,三师哥拗不过我,怕我独自一个偷偷跑来,这才应了我的。”确实是女儿家的嗓音,只不过略沉了些,软语相求时还带点儿沙哑。

  那好听的沙哑声继而又起。“你也晓得三师哥跟我在一块儿,只有受我支使的分儿,他是逼不得已的,大师哥若要发火,就对着我发好了,总之……我非得见见这位风靡江北的花魁娘子。咱们有事相求于她,不来拜会说不过去,多一个我来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有谁来寻奴家说话谈天吗?”

  伴着娇声,整幕的翠珠串被香手一撩,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撞击声响,一抹窈窕紫身慢条斯理地切出翠珠帘幕。

  花厅中的两男一女同时扬首,余有火气的氛围因朱拂晓的出现而掀起波荡。

  今夜的她脸上美妆依旧,柳眉细细,丽眸勾魂,眸尾染着金绛,双腮扑着蜜脂,唇瓣若朱花。

  她也清楚自个儿已在瞬间抓住众人目光,唇似笑非笑地微勾,那种上身微后的慵懒站姿再次出现,金丝裹胸下的双峰自然绷高,尽管裹胸外犹罩着一件浅紫色纱衫,但毕竟质料太薄,根本掩不住多少春光,又或者……她根本没打算藏住胸前美好春色。

  当朱拂晓接触到那双曾成功欺瞒过她的男性黝瞳时,对方正专注看她,长目微眯,那带有评量神气的目光让她感到不是滋味,彷佛她干出什么教他瞧不入眼的勾当似的。

  不躲不避,她几近挑衅地抬起下巴。

  她挑眉,慵懒斜睨,跟着把一管子薄荷烟凑上唇,淡淡吸了口,淡淡吐出。

  薄荷气味能醒脑醒酒,她正想着要多抽几口时,一名作男装打扮的清秀姑娘突然走来,走入她眸线内,不断朝她靠近。

  这人……谁呢?

  她微怔,脚步未退,双唇甚至还含着烟嘴,疑惑地瞅着男装姑娘。

  “姊姊……”沙哑软嗓微颤,男装姑娘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对着她发亮。

  §第四章

  被人用混合着惊奇、欣喜,以及单纯依恋的痴迷眸光凝注不放,即便那双妙目的主人瞧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年岁,朱拂晓胸中所受的震撼实在不小,尤其听到对方那声多情的低唤,一股热气直钻入血肉里,她背脊陡凛。

  花厅中的两个男人几是同时反应。

  立于窗边的鄂奇峰正面转向她,踏出一步后又伫足不前,阴郁眼神紧守着她们俩,怕谁受伤害似的……朱拂晓眉尖儿淡淡波动,笑笑地抿着铜烟嘴,心知肚明得很,阿奇大爷忧心的人自然不会是她。

  至于在场的另一名男子,他身穿玄色劲装坐在角落的梨花木椅,此时亦站起身,像是鄂奇峰不动,他也就按捺着不动。朱拂晓无法看清男子面目,因他戴着一顶帷帽,黑纱后,那张脸形似有些扭曲。

  “燕妹,她不是翔凤。”鄂奇峰道,下颚不自觉绷紧。

  朱拂晓未持细烟管的一手被一只有些粗糙、该是吃过不少苦头的小手握住,男装姑娘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俊秀容颜藏不住欢愉。

  “大师哥,我知道她不是姊姊,可她和姊姊生得真像……不,不是五官生得像,而是神态……”她略歪螓首打量,看得舍不得眨眼,叹了声。“真像……”

  像谁?

  谁是“翔凤”?

  朱拂晓再次对上男人那双深目,见鄂奇峰抿唇不语,垂于身侧的双掌悄握成拳,看来这位“翔凤”颇有能耐,能惹得阿奇大爷浑身绷紧。

  喉底无端漫出苦味,连薄荷的冽味儿都没能将之掩去,她舌尖轻嚅,要强地压下那股酸涩,由着人家亲热地拉住她的皓腕。

  “奴家朱拂晓,给这位俊俏小公子请安了。”

  “我可不是什么俊俏小公子,你明明瞧出来,却来逗我吗?”嘻笑一声,很喜欢被这样逗弄似的。“朱姊姊,我姓秋,叫秋巧燕,灵巧飞燕的巧燕。这是我大师哥鄂奇峰和三师哥宋玉虎,我是他们的小师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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