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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心里兴起一股严重不洁感,那让他胸中烦闷欲呕,层层晕圈在脑中荡开。

  胸臆鼓火,肚腹鼓火,无形炎浆往丹田而下,欺他胯下最最敏感之处。

  愈是如此迫他,他愈是逆鳞难抚。

  心知必是琴上有异,才使他落入如此境地。

  “一张什么……破琴的,就能把你拐了吗?”

  微微鼓鸣的耳中响起姑娘家略嘶哑却气急败坏的质问,他竟觉想笑。

  忽地心思一转,想到那混账姑娘亲他、抱他,对他这个主子所有大不敬的举止,她亦是迫他、轻薄他,但他……

  他因何分辨不出是喜欢抑或厌恶?

  若不觉厌恶,那、那便是喜欢了吗?

  脑海再次掀浪,强浪打得他几难立定。

  举袖扶着舱壁再次坐下时,他思绪已稳,淡淡声嗓似有若无揉进笑。

  “看来今儿个真得麻烦刘大小姐收留一晚。”略顿。

  “但我那贴身丫鬟还是先送走吧,有她跟着,有人难免吃味,不是吗?”

  他这似嘲弄、似调笑的话,换来刘家小姐的娇嗔和一记小粉拳……

  身若梦中,眸珠在眼皮底下滚动,眼盲不能视,其它感官却敏锐无比。他记起火热身躯坠进冰冷湖水中的冲击感;记起气息俱无时,胸口仿佛被重重压扁的剧痛;记起一口口养命气强行灌进喉中、肺中的烧灼感;记起一双死命拖他、抱他、拉他的胳臂;记起他靠着某具温暖且柔软的身子,那人的颈窝、耳后和湿发不知因何有着花与木的淡香,那是他渐已惯然的气味……

  是否不觉厌恶,便是喜欢?

  紧贴着她,明明身在险境,却觉那祥再好没有,觉得安全,觉得暖,觉得……

  能将最纯粹真实的那一面毫无顾忌展露,顺遂所愿。

  然而‘所愿”真是本愿?还是药力之下所生的魔障?

  他分辨不出了,羞耻盈满内心。

  极想揉碎她,想挤进她体内,想……想对她做许许多多道德沦丧之事。

  他血里仿佛有凶兽奔驰,神识在醒与梦之间拉扯。

  她不惧反笑,他紧紧抱她,她则更紧、更紧地回抱他。

  意志与药力的对抗,昏昏茫茫间,他记得她的轻叹笑语——

  “三爷没被别人欺负了去,我真欢喜。”

  他当吋欲骂。

  至于因何想骂,他没能想得太透澈,只觉受她一人欺负,像被烙了印,再也禁不得其它女子近身似的。

  这究竟什么理?他真没想出。

  “三爷……三爷?醒了吗?三爷,该喝药了。”

  是她。

  那轻哑嗓音在焦虑时会变得低沉些,倘使紧张急语,一字字如刮过喉间一般,总听得他心中闷疼。

  他张唇欲语,逸出的话模糊难辨,下一刻感觉上身被摆弄着,有人垫高他的头,轻轻掐住他两颊,他还呓语不歇,一匙温苦的药汁已徐徐灌进。

  好苦!

  怎会这祥苦?长年“浸润”在药汁里,舌头该都苦麻了,却不知药没有最苦,只有苦上加苦……

  他陡然皱起眉峰,抿唇抗拒。

  “不喝药怎成?你体热尚高,得把那股子邪热逼出肤外才好。喝了这药,再捂紧被子发发汗,身子就舒坦了……你张口啊……”

  她在哄人,拿对付孩子那一套用在他身上。

  他是爷,他不是三岁孩童!他才不受招安,不吃她那套!

  岂料她话中剑锋一转,登时又气势迫人──

  “苗沃萌!你张不张嘴?”

  被她连名带姓沉声一唤,他心如中巨锤,莫名地齿关就放松了。

  双颊遭掐,他嘴不由得开启,苦死人不偿命的药汁再次徐缓灌进。

  连呕出的力气也无,只得揪眉吞咽,待得舌尖实在禁不住苦了,他本能地欲扭开头,才觉下颚被稳稳扣住!她这人,发什么狠啊?不把药汁尽数灌进他胃里不罢休就是了!

  他到底哪儿不对劲?就由着她一次次欺到头上?

  神识浑沌之际,千百道思绪飞掠,每一道皆有她,最后沉淀在心底的,竟是莫名的委屈,竟会觉得委屈啊……

  他耳热、头昏,汗不住地流,多到他都能嗅到自己的汗臭味,黏腻的、热烘烘的、窒闷难受的……他在黑川上浮沉,失去方向,是睡、是昏茫,连自己都没能弄清,直到汗雨淋漓又淋漓汗雨,他湿得透彻,才恍恍惚惚有了大纵过后的宁静、大病过后的初愈……

  “爷,您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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