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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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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兴武微微颔首,一缕黑发在夜风的吹拂下掠到额前,他峻脸一侧,让风再次将发丝带往身后。 他的发若然放下,说不准较她还长、还柔软……殷落霞瞅着他自然的举止,心中冒出古怪想法,不知自个儿如他这么随风扬首,是与他一般潇洒自若呢?抑或是会落个东施效颦? 她左胸陡地促跳,发觉对这尚称陌生的男子投注了太多心思。 是因为他不像腾哥那样开阔易懂、热肠热怀,他便如他吹奏而出的箫曲般,悠扬也沉隐,耐人寻味,才会令她动不动就探究起他的每个举止,甚至是细微的神韵吗? 又或者待她探究够了,这男人的一举一动将不再困扰她也说不定。 思绪浮动间,她定定瞅着裴兴武轮廓深邃的侧脸,瞥见他薄唇掀动。 “两个多月前,你走水路从两湖入蜀境,是否在四川云阳一带救过一名溺水的小姑娘?” 殷落霞眉心轻蹙,眸一敛,随即扬起。“是又如何?” 她记起了,先前在出发往大雪山时,确实有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不知怎地失足落水,待教人从江里拖起时,小脸泛青,身子冰冷,早没了气息。可这与今夜遭围一事又有什么关联? 裴兴武似是瞧出她的困惑,淡然牵唇,继而问:“你还记得用了何种法子救了人家吗?” “我……嗯……”她嘴轻嚅,凤眸中闪烁清辉,缓缓忆及了事情的细节。“当时情状颇乱,我所乘坐的舟船恰巧经过那处地段,见岸边围着不少人又叫又喊的,想是出了什么事,便让船老大靠岸一看,才知有人溺水。那小姑娘也不知在水里待了多久,怎么也探不到脉象和气息,我揉着她的肚腹,遂取了随身的银针扎入她几处穴位,连十指也各扎了口子刺激着她,我记得……我没做什么呀……” 裴兴武的神情显然不这么认为。 瞥见她陡现无辜的秀容,在她未曾察觉间流露出全然异于男儿的软态,裴兴武左胸轻荡,不禁扬眉,随即,却将目光移向一江夜色。 他暗自调息,压下胸中顿生的古怪浮动,清清喉咙,道:“就我所知,你不仅以银针相救,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那小姑娘口对住口吹气,甚至……还揉过对方胸脯。”提及这话,他面皮略热,五指忽地紧握铁箫,侧目瞅了她一眼。“那小姑娘恰是‘洞庭湖三帮四会’敖老前辈的小爱孙,她认定你当众坏了她名节,所以,必须对她负责。” 什么?!“我、我我……”殷落霞双眸瞠得清亮,简直难以置信。 菱唇掀了又闭、闭了再掀,她直勾勾瞪人,终是吐出一句话。“我又不是男子。” “敖家的小姑娘可不这么认为。”他点出关键。 殷落霞又是一愣,话音难得染上躁气。“我才不管她怎么想!她她……她若当真把我抓去,我分明是女儿身,难道真硬押着我与她拜堂成亲吗?” 这还像话吗? 然而,裴兴武竟沉默不语,夜下的五官带着诡异神气,特别是唇角,欲笑不笑的,似暗示着再如何荒谬之事都可能发生。 心口咚咚两响,殷落霞袖中双手握成拳。“你、你不是说笑吧?” “我什么也没说。”峻容调过与她对视,裴兴武黝瞳淡眯,沉静又道:“只是想让你明白,那位小姑娘在“三帮四会”里没谁敢开罪,敖老又将她宠得无法无天,你是她要的人,事情没这么容易就了结。” 这八成是她听过最诡谲的事了!殷落霞一个头两个大。 裴兴武微微一笑,沉嗓缓语:“你莫怕,待送你回武汉,我会亲上‘三帮四会’的总堂拜会,将其中利害作个说明。” “我没怕!”她回得有些急,眸底的小火窜了窜。 两人间忽地静谧而下,他的目光是深而专注的。 殷落霞方寸蓦地一紧,鼻息微促,她强自捺下想撇开视线的举动,抿了抿唇,声略僵,道:“我并不害怕。” “我晓得。”他方颚轻点,神态平静。“你只是感到无奈又无辜。” “我……”陡地无言,可她讨厌这种被料中思绪的感觉。人和人之间,本该有些距离会妥当一点,这男人凭什么踩过那道界线? 她下颚不驯地扬起,胸中燃着莫名的火气,掀唇反驳。“你说错了,我不是无奈、无辜,是怒极、恼极!早知如此,我当初就该袖手旁观,让她死了干脆,也不用惹来这一身腥!” 裴兴武抿唇无话,一手仍习惯性地抚触箫身。 夜风忽地转大,吹来一江凉意,再次将他的发丝卷到两边峻颊,那双眼别有深意。 可恶!看什么看?“你最好相信!”脸竟泛起前所未有的热气,殷落霞又是握拳,都快咬牙切齿了。 裴兴武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态。 他沉默了半晌,就在殷落霞脑子里刚兴起想将他黑幽幽的招子给挖出的冲动时,他倒慢条斯理地出声了。 “该走了,有什么事,待休息过了再谈吧。”道完,他旋身便走。 “喂——”这算什么? 殷落霞怔了怔,定定瞅着男人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十步、十一步,十二步……那硕长身躯渐渐融入幽夜当中,越来越模糊。 这算什么?他不是受腾哥所托,怎把她独自落在原地? 这到底算什么啊?她干么紧盯着他朦胧的背影不放?他说走就走,便以为她得乖乖跟上吗? 她恼火地撇开眼,望向幽静的江面,可心中火气却是抵不过满江秋寒,夜风又强一阵吹来,她忍不住环臂颤抖。 这没道理! 为什么她得像个小可怜般在这里吹风受冻?这完完全全没有道理! 跺了跺脚,她头一甩,终是转过身朝男子离去的方向追去。 她是他遇过的姑娘里,最与众不同的一个。 他不太懂得如何形容她的外貌,乍见之下并无惊艳之感,却有种吸引人去深究的能耐。 双眸精彩,言语有味,她男子装扮斯文俊气,一袭宽袖素衫又显飘逸,以往至今,也不知受过多少小姑娘倾慕而不自觉。 坐在马背上,裴兴武暗自思索,一路上一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身后离他约莫半个马身的殷落霞。 两匹坐骑是在岳阳城外同一农户买下的,并非良驹,但脚劲倒还可以。他原还怀疑她不擅骑术,未料她外表看似文弱,马上功夫倒是不错,让他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 她愿意乖顺地跟随上来,说实话,裴兴武心里当真落下一块大石。前晚在江边码头,他把她惹得有些火气,未多言语,故意掉头便走,就赌她心里不甘,定会追随而来。 当他独行在凄清秋夜中,听见身后奔来的足音,除心里大石落下外,竟突生一股欲咧嘴笑开的冲动,但他明白,他不能大笑,至少在她面前,凡事须适可而止,他可没想再把她气走。 更何况,他仍有件要事得委请她相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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