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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凤宁芙冲着霍玄女眨了眨眼,又掀了掀唇,未竟之语不及道出,“唉”地叹了声,这才松开小手去将那扇门开启。

  门外,英挺身影伫立,玄目冷峻,淡睨了眼立在门旁的凤宁芙,随即视线掠过她,投注在静立窗边的雪发姑娘身上。

  “善棠哥哥,霍姊姊已替我瞧完背啦,你若无事,就同她聊聊……你肯定有不少话要同她说的,不是吗?”后头的一句,凤宁芙说得语重心长,似有深意。

  见他仍杵着不动,她干脆伸手将他拉进,自个儿倒跃到门外去了。“你们好好说说。”说着,她旋身跑开。

  凤善棠不动,仅深沉地直视着那抹雪影。

  自上岸,他便拨了这处面海的石屋给她独自住下,还不准其他人随意接近,就连他自身也在这限制范围之内,不得再轻易靠近。

  他内在已矛盾地分裂出两个自己——

  他想要她,她合该是他的,教他极度地渴望,渴望得身体发痛,有种奋不顾身要去抓牢她的冲动。

  但这姑娘不仅面貌似雪,心亦似雪。

  他一次又一次地握在掌中,却一次又一次落空,他该让皓雪澄清,抑或执意且恶劣地将她拖进他混浊污秽的天地?

  在那好教人窒息的注视下,霍玄女神情沉静,润了润唇打破沉默——

  “你是来察看那几张假的藏宝图做得如何吗?”

  凤善棠仍定定瞅着,似乎没听懂她的话。

  霍玄女继而道:“我已经完成了五张,你可以看看。”

  她移向桌边,他先是让目光随她移动,跟着才走了过来。

  他的靠近让她自然而然地心跳促急,悄悄压抑着,她将几张类似人皮的玩意儿摊在他面前桌上。

  可那玩意儿当然不是人皮,而是取刚出生不久的猪仔嫩皮,再下工夫处理过后的成品。

  十几日前,凤善棠让光头大魁送来七、八张猪仔嫩皮,还带来各色染料和用具,说是要她在每张猪皮上黥刺。

  他还给了她几张图样,要她临摹,那些图样乍看之下挺像先前在宁芙儿背上所见的凤氏藏宝图,实则不然,详细一瞧,他根本是拿着各海域地图作底,在上头又加油添醋一番。

  他自个儿不愿来,却派手下过来。

  大魁将东西送来时,把话说得支支吾吾的,可霍玄女瞧了几眼,见每张图样上皆画出宝藏记号,有的刻在某座岛上,有的写在某座山里头,有的又标示在某处深海当中,然后再摸了摸那几块用特殊药水浸泡过的猪皮,触感与人的肌肤相近,她便心知肚明了,已能猜出这般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哪般。

  见一叠图推到桌前来,凤善棠下意识取起一张细瞧,发现上头的黥刺和染彩手法相当细腻,色调偏沉,像是皮肤下鲜血干涸后,避无可避地混进黥纹图中的感觉。

  霍玄女沉静又道:“这图……拿来以假乱真应是不错。”

  手心按在肚腹上,她小心地坐了下来。

  这些天,她小手常不受控制地去抚按同一个地方,彷佛里头藏着什么宝贝儿,只她一个知道。

  凤善棠迅速瞧向她,深瞳幽峻,见她再次轻启朱唇——

  “宁芙姑娘背上的图虽已除去,但危机仍在,若拿假的藏宝图来混淆江湖上一些有心人士,注意力一旦转移,凤家应当能太平下来。”

  凤善棠心中对她有着数不尽的欣赏。

  这姑娘见微知着的能耐他早也领教过,仍每每教他讶然澎湃。

  他取了一张假藏宝图收进怀中,目光仍直勾勾锁住她,声略沉地道:“我已将消息散发,让江湖、海上各路人马全都知晓,海宁凤氏的藏宝图守密人落在东瀛狼鬼手里。”

  “而藏宝图也已问世。”霍玄女瞄着亲手黥刺的纹图,颔首,微微一叹,“届时,东瀛狼鬼便成众矢之的,而霞美列屿将掀起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吗?”

  手指似有自个儿的意识,轻捏她凝白下颚,抬起。他用一种满不在乎的诡谲语气道:“东瀛狼鬼恶名昭彰,人人得以诛之,得凤氏藏宝图而受八方所攻,死于非命亦是预料中的事。”

  霍玄女试着想从那对神俊眸中读出他的企图,微酸微疼的感觉再次在胸中漫开,她润唇轻语——

  “狼鬼倘若真坏,是十恶不赦之徒,就不会表面上与人口贩子接洽,暗地里却循线上查,一路追踪,将挂羊头卖狗肉的东云寺尽数毁去,救下受囚的姑娘,将她们一个个送回亲人身旁。”

  凤善棠明显一怔,手陡地从她脸上撤回,峻颊在她的注视下竟冒出可疑的红晕。“大魁这该死的家伙!”还以为是底下亲信难敌她的“诱拐”,把自家主爷给卖了。

  尽管他声音含在嘴里低低诅咒,霍玄女仍是听见了,道:“为什么骂大魁?他什么也没对我说。”

  雪容淡凝,她深吸了口气,冰嗓微颤又语——

  “但是,就算你们谁都不说,我有眼睛、有耳朵,还有脑子,难道不会去看、去听,不懂得仔细斟酌吗?我……我又不是傻子……我知道狼鬼不是真要将自个儿变成狼鬼,我知道的……”

  老天……

  他模模糊糊听见自己的叹声,整个人教她此刻的神态所眩惑,那想拥她入怀、狠狠抱住她的欲望陡地在体内翻腾,汹涌不止。

  蓦然间,他发烫的掌心一把抓住她的柔荑,握得那样紧,薄唇略掀,似有许多话欲要言出,而目光吞噬着她。

  那手掌的力道好大,霍玄女任由着他,他欲言又止,她也不勉强,只细细扬唇,淡语——

  “你救了不少姑娘,都是花样年华的闺女儿,想必有许多姑娘心仪你,想来个以身相许吧?”

  他五官一绷,没料及她话锋一转,会问出如此问题。

  “我没有……没谁心仪我,我、我也没喜爱谁。”只除了眼前这雪姑娘,他谁也不希罕,但他和她……有可能吗?

  闻言,霍玄女沉静地点了点头,却是无语,未受他“魔掌”钳制的一手又自然地按在肚腹上。

  不仅他对她适才问出的话感到怔然,连她自个儿都给愣住了,那语调虽淡,带着调侃,却透出酸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为着男人染上嫉妒、吃醋的恶习。

  她喜爱他,为他倾心,那不再纯粹是她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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