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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别理会那个‘走婚’!”突如其来一吼,眼睛瞪得跟铜铃有得比。

  要不是揽着母骡的粗颈,云婉儿肯定要被震得倒退好几步。

  “什么‘走婚’?”

  “就那个‘走婚’啊!”端正的眉宇有些气急败坏。“这‘走婚’就是男的和女的彼此看上眼,女的跟家里长辈说过后,男的就……就晚上到女方家里,和那姑娘要好在一块儿,若有一天两人间感情淡了,说分手就能分手。婆婆同你乱提的,咱们西南虽有这种习俗,但‘霸寨’里没谁这么蛮干的,你别傻憨憨跟着走!”

  “喔,是那个‘走婚’。”她记起了,秀额淡垂,由着清肌透出红泽。

  她小脑袋瓜摇了摇,唇角模糊有笑。“不会的,力爷放心,我没想跟谁‘走婚’。何况没有对象也走不起来呀!我就一个人,一个人挺好,这样很好。”摇头变作点头,点点头再点点头,点得眸底隐约覆了雾,她又强调般低喃:“真的很好啊……”

  力千钧不确定这是否是自己想得到的答复和保证。

  胸口微抽,隐隐感到轻疼。

  姑娘想一个人,身边没为谁留下位置,他若是来硬的只可能招来反感。

  他可以等、可以耗,他不怕,只是姑娘眉眸轻郁,把心事全锁在深处,教他心头也跟着郁结。

  唉,发情果然是件费心劳力的麻烦事,但他却不在乎了。

  他甘之如饴。

  “我就说、我就说!那个无法无天、嚣张到没天良的女大王存心整弄人啊!咱们‘霸寨’的男女要是喜爱上了,可以私订终身、相守一辈子,也能禀明长辈来个明媒正娶,就她一个硬要和男人‘走婚’!”

  高壮男人来回踱方步,双臂边说边挥,显示他庞大的心灵正遭受不小的冲击。

  母骡早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见惯他大起人落、小起小落和不起不落的各种脾性,他躁由他躁,待躁乱到极处,一切自会平息。

  “呼噜噜——”今天好姑娘送来一篮子自制的腌梅子和蜜枣干,美滋味当前,母骡难得如此不顾道义,自个儿在旁吃得兴起。

  男人持续发躁中。“女大王要‘走婚’、跟哪个可怜男人走,全随她欢喜,就怕开了这个先例,‘霸寨’的女人们也起而效之。‘走婚’不是儿戏,但女人们要是跟着女大王走,迟早要被带野!”

  嚼嚼嚼……嚼嚼嚼……母骡吃得津津有味。

  “春花,你一点都不担心啊?”久久得不到回应,男人旋风般转回母骡面前,把兀自要往梅子和枣干堆里钻的大骡头捧住。

  “唔……噜噜噜……”密浓睫毛无奈又无卓地扇了扇。

  “担心什么?春花,当然是担心那姑娘啊!她性子温驯,任‘霸寨’女人们搓圆揉扁,她说她想一个人,要是那些女人们劝她也去‘走婚’,平时单独一个生活,入夜有‘走婚’的对象相伴,那……那怎么办?”沉重叹气,他宽肩垮垮的,严重受到打击似的。

  母骡抖了抖翘耳,鼻头顶他肩头。“呼噜噜——”

  轻抽了口气,男人再次抬起黝脸,撇撇唇,勉强挤出话。

  “春花,你是说……要我放胆表白了?”

  母骡的大眼好澄澈,鼻孔轻喷着气。

  他心跳加促,一下快过一下,峻脸暗红,觉得所有的气全堵在胸中。

  从不知自己如此不中用,光想着“表白”二字,就足够他坐立难安。

  “霸寨”的男人们总说着一句话——这辈子就算当不成英雄,也得要是一条好汉。

  他还当不当铁铮铮的好汉子啊?

  “好!”

  两掌握成铁球般的巨拳,重新挺起胸膛。

  “我去!”

  啊啊啊——

  他究竟在干什么?!

  不是要“表白”吗?怎么一次拖过一次?

  每每鼓起勇气来到那姑娘面前,舌头便打结,脑子成豆腐花,浑身盗汗,他拖呀拖,拖得雄心壮志全化作灰烬。

  力千钧,你中看不中用!

  你!就是你!不、中、用!

  “这次回寨,力爷能待到什么时候?”山径小路上,云婉儿秀静的影儿被夕阳打得斜斜的,和一个有她三倍大的黑影些微交叠。

  她嗓音细柔,手挽装满野菜的竹篮,对自己主动询问的举措不知怎地竟感到有些局促,浴在初冬薄薄霞光中的脸容如抹了淡粉似的。

  力千钧双臂各提着装满水的木桶,他步伐很稳,跟在姑娘身旁散步般走着,桶中的水几乎不见波纹。

  “很快就得走。”涩声道,不知自苦个啥儿劲。

  听到他的答复,云婉儿秀足略一顿,下意识抿抿唇。

  她似有若无地幽叹,再次往前走,边低语着。“近来咱们寨子好忙,大伙儿都忙,你们要去好远的地方……”

  力千钧深深看丁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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