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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窦盼紫宁下心思,戒备地瞅着关无双,他该是刚沐浴完毕,及肩的黑发随意披散着,发尾仍沾着湿气。

  他低低笑着,目光瞟向一旁的窦德男,言语温和。

  “唉,要是早些知道那间房是要给五姑娘歇息,我也就不同她争。头仍觉不适吗?需不需要请大夫过来诊治?”

  双方人马都在悦来客栈落脚用膳,饭后闲暇,他手下的师傅便和四海的师傅聚在一块儿东聊西扯的,想知道窦四姑娘为什么硬向店家要一间客房,那还不容易吗?

  窦德男单纯地回他一笑,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

  “我好得很,已经不晕了,呵呵呵……用不着看大夫啦,多谢关心。”

  “出门在外本就应该互相照应,更何况‘五湖’和‘四海’等同一家,更应该相亲相爱。你无缘无故被某人用小石子砸伤头,我自然得关心关心。”讲到“某人”还特别加了重音。

  这话听起来好生刺耳,谁跟他等同一家了?!

  窦盼紫眉心不自觉地拧起,看着他们两人自在地交谈,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心里竟觉得挺不是滋味,酸酸的,好像有块硬物梗在喉间。

  奇怪,为什么会有这般情绪?她自问,一时间也没法儿弄明白。

  窦德男小脸仰望,很认真地解释——

  “不是‘某人’啦,是阿紫打弹弓时不小心的,而且也不是‘无缘无故’,因为水鸟飞来飞去,一会儿停在窦家大旗上歇脚,一会儿又想在我头顶上拉屎,阿紫是想用弹弓打那些水鸟的。”

  关无双“喔”了声,目光别有用意地瞥向另一个姑娘。

  “还真是无妄之灾。”

  窦盼紫此时敏感异常,觉得他话中嘲讽的意味简直浓得快将她呛晕,向前一个大跨步,挡在窦德男面前,胸口因压抑怒气而高低起伏着。

  “是啊,阿男头上的伤是我造成的,你要笑便笑,少在那儿扮君子、假好心。还有——”说着,她突然举起双掌按推他的胸膛,“离阿男远一点。”

  他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细长的眼眯眯弯着,唇角漾笑,像是把她当成正在闹脾气的三岁孩童。

  “阿紫,别这样啦——”窦德男偷偷拉着她的衣角,从她背后探出小脸,冲着关无双打圆场。

  “阿紫她不常这样的,可能是今晚没吃饱……你不是摆了一桌子酒菜吗?呵呵,等阿紫肚子饱了、不饿了,脾气也就不会那么大了。”

  “我哪里是肚子饿!我是一见到他就……就……”就一肚子无名火烧上心头,无处宣泄。

  她后悔了,觉得根本不该应这个邀请,她和他永远不可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饭喝酒,永远不可能开怀畅谈,也永远不可能自在轻笑,她和他呵,本来就是死对头。

  “阿男,我们走。”她拉起妹妹的手立时车转回身,可还未跨出房门,左腕已被他握住——

  “干什么?你放开啦!”她讨厌他手掌的温度,像团火,毫无预警地烫着了她。

  “你怕什么?既来之则安之,窦家四姑娘向来胆大要强,不是吗?”松开她手腕,他大掌往下滑,有意无意地握了她的小手。

  掌心贴着掌心的时间其实十分短暂,短到几要感觉不出,但窦盼紫却是浑身一震,心脏“咚咚咚”地撞击着胸骨。

  她死命地瞪住他,唇掀了掀,竟找不出话。

  “阿紫……”窦德男试探一唤。

  窦盼紫深深吸气又长长呼气,把胸口浓浊的气息全吐了出来。

  “别理他,我们回船上去。”

  “喔……”唉,白来一趟,她的陈年美酒呵。

  关无双这次没再阻拦,若有所思地目送她们出去。

  就在此刻,外头陡然嘈杂起来,人声鼎沸——

  抬眼观望,窗外天际染上橘红色的火光,极不寻常,而空气中混入雾白烟熏,正以极快的速度弥漫,还带着呛鼻的气味……忽而,听见下头有人叫喊——

  “着火啦!江上着火啦!”

  “是泊船,全烧起来了,帮忙救火呀!”

  “老天!动作快,要不全烧起来啦!”

  江岸的泊船几乎全是并排相连的,一旦发生火灾,再加上江风助长火势,火舌极易四散窜开,后果不堪设想。

  窦盼紫知其轻重,忙冲到窗口往下看,登时心中大骇。

  着火的船只正是四海镖局的篷船,插在船头和头尾的窦家大旗烧得正炽,呼呼地随风飞扬,像是巨大的火把一般。

  老天!怎么会这样?!

  窦盼紫心思转折,倏地回身,冲口便骂——

  “关无双!你好卑鄙!”明亮的双眸就似焚烧的大旗,怒火滔天地瞪住身后的男子。“你这是调虎离山,故意请我和阿男上来,然后再派人烧船……礼多必诈,我早该提防,你这个人简直、简直差劲透顶!”

  听到如斯指控,关无双俊脸陡沉。“我没有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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