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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胸口沉沉,那一掌将他胸臆间的真气击溃。

  他记得曾骑着一匹行将就木的老马,在一条山道上扬声高歌:姑娘回眸对我笑喂,那个眼睛黑溜溜喂——

  他遇到一个姑娘,姑娘没对他回眸轻笑,只清冷冷地娇斥一句:找死吗?

  唉……遇上了这样一个姑娘,他还能活吗?

  胸口沉沉。下意识,他深吸了口气,想将那份负荷呼出,却徒劳无功。

  鼻头有些发痒,他抬手欲去揉弄,却觉掌心滑过一具凹凸有致的躯体,软呼呼的,无比真实。他抱着谁?!忽地一怔,双目陡然瞳大。

  “带弟……”喔,这是梦,绝对是梦。他用力合上眼,再用力睁开,往怀中瞧去,那姑娘还在,五官秀致分明,鼻息正轻轻撩着他的颈窝。

  好半晌,他动也不动,傻呼呼地看着她海棠春睡的脸容,胸口还泛着疼,他懒得理,就让它去痛吧,痛死也甘愿。

  带弟仿佛感受到灼热不比寻常的注视,耳中原先徐缓的心跳乱了节奏,咚咚、咚咚、咚咚,像努力压制,却适得其反,而心音如鼓。

  她睁开眼眸,好一会儿神智幽忽,尚没反应身所何在,直到意识到身下温热的男性胸膛,她慢慢抬头,与一对英锐的眼神相凝。

  “啊——”紧声一呼,下一瞬,带弟已七手八脚由他的胸膛爬离,正襟危坐。

  “带弟,亲亲……你怎会到这儿来?你专程来瞧我吗?你在我怀里睡得像只绵羊儿,好可爱,我、我真欢喜……”说着,他勉强撑起上半身,目光深邃欢愉,须臾不离。

  外头天都沉了,不知是何时辰。

  带弟不敢置信自己竟待了这么久,还在他怀中睡着。她是出来替阿爹取酒的,流连不回,未曾知会,爹、云姨和姐妹们此时肯定急昏头了,还道她又被劫走了。

  “我才不是……不是我自己想来的,我、我要回去了。”她嘴硬地道,起身要走,一手却让他握在掌里,他的体温仍偏高,烧未尽退,两人肌肤接触的地方如电流窜过,带弟心一促,整个人热烘了起来。

  “你躺下啦!我要回去了,放开啦!”很快瞥了他一眼,复又调开头。

  李游龙叹息,竟乖乖放她自由。“你明明心软了,特意来寻我,为什么还要板着俏脸儿,笑也不对我笑一个?”

  姑娘家脸皮恁薄,而他们之间自相遇便延生出太多摩擦,要带弟向他承认自己确实心软、确实为他担忧,以她骄傲刚毅的性子,如何能得?!硬着头皮也要否认到底。

  “你以为我主动寻你来着?!少往脸上贴金了,谁教你……你不要脸地喊着我的名字,害旁人误以为我和你有什么牵扯,身为天下名捕的鹰爷才会亲自相请,要我前来瞧你。他有恩于四诲,既已开口要求,我岂能推辞?”她喘着气,僵硬地嚷着。“我才不会对一个无行浪子心软,你是死、是活都不干我的事!”

  唉,又狠狠挨了一刀,砍得他毫无招架之力。

  李游龙不由得摇头苦笑,抚着胸口低咳起来。他的亲亲温柔待他,从不是出于自愿,上一次是为卸除他的戒心,好逃离他身边,这一回却是应承第三者的恩情,才朝他走来。他早已心知肚明,却仍要期盼着、想像着,不能放弃。

  听见沙哑的咳声,带弟咬着唇,忍不住偷觑着他,心中兀自天人交战。

  “躺着便躺着,你坐起来干什么?”她的语气绝对称不上温柔体贴,有些恶狠狠的,好似怕他瞧出什么端倪,故作粗声粗气。

  好不容易松开皱折的眉心,李游龙疲惫地瞧向她,淡淡地咧嘴一笑。

  “你为什么哭?”他没头没恼丢出一句。

  带弟一惊,反射性摸着颊,泪痕早已干了。“我没有!”

  “有。你哭过。”他记得的。

  “我没有!”她撇开小脸。“你烧昏头了,胡思乱想。”

  静默片刻,李游龙长声叹息,幽静而无奈:

  “带弟,你总是这么固执,不肯妥协……在你眼中,我李游龙什么都不是,屁也不值,无奈,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也不想这个样子,若可能……我也想将你潇洒地置诸脑后,再也不去理会……”唉,对她,他潇洒不起来,却把自己送到她面前任人糟蹋,偏使不出狠劲回报。

  带弟很怕听他用柔哑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字字撩拨心弦,要她悄悄不安。他的感情仿佛是没来由的、极其自然的对她涌来,刚开始是一厢情愿地纠缠,然后,她害怕了、迷惑了,弄不清方向了,只懂得将他远远推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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