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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这样的拥抱,结结实实地,听着一声声强而有力的心鼓,鼻中尽是熟悉气味,她还求什么?悄悄叹息,她放任自己,软绵绵地偎在他怀里。

  “大哥……把事情前因后果告诉我,好不好?在往温州的小船上、在临水的双人冢前,你瞧起来总邵么忧伤,我想追根究底,想弄清楚他们二位的死因,却也没有了勇气……你、你愿意说了吗?”她等着,这疑问搁在心中好久,揣测再揣测,只有他能解答。

  他身躯僵硬,双臂稍稍收缩,沉吟片刻,终是艰涩地道出:“江湖成名,定有不少仇家,职责之故,避无可避……几年前,据太行山作乱的山贼与朝中一名权臣勾结,内外呼应,势力比塞北马贼帮不知大上几倍。我接到朝廷派下的密旨,要破山贼,以除那名大臣的在野势力。那一年,我先是连杀他们九位当家,尔后召集当地兵勇,费了三个多月的时间终能剿平……那时,义弟与义妹……他们、他们联袂北上寻我,三人相聚自是欢喜,却不知早教人暗中盯上,那些人、那些人……”他重重喘息,回忆中全是苦痛。

  “那些人就如同在珍香楼对付我们这般,也团团将你们围住,明里暗里地攻杀?”她替他接话,记起他今日太过惊惧的神情,莫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以为她也会丧命吗?

  感觉他微微颔首,继而道:“那些个杀手全是朝中那名大臣密派过来的,挑了太行山的贼窟还是没能将他扳下,走了一着错棋,打草惊蛇,让他心生提防。那些杀手武功很是高绝,只求将对象置于死地,不择手段,他们的目标是我,只我一个而已,却让义弟义妹为我而亡……”语气一顿,听见他喉头滚动的声音,挣扎着,身躯竟隐隐颤动。

  招弟心一痛,想给他安慰,双手绕到他腰后紧紧回抱,轻嚷着:“大哥,别说了……我、我不想听了……”不是不想听,是他的感情这么痛苦,而话至此,她已能拼凑出全盘模样。

  峻颜埋在她温柔发丝中,他深深地呼吸吐纳,仿佛由这姑娘身上吸取坚定的力量。“我没法顾及他们,我想救,可是太多人挡在四周,我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他们死在面前,而自己却逃出生天,呵呵呵……该死的没死,倒拖累了两条性命,招弟……”他唤着,自嘲地问:“我根本不配当人家的义兄,是不是?我自顾逃了,根本是个懦夫,是不是?”

  “大哥……”她惊喊着,小脸在他怀中抬起,见他失魂落魄又自责不已的模样,心痛无以复加。

  小手改捉住男子前襟,她用力地摇动,眼眸清亮,直直望进他的目瞳之中:“不准你这么说!不准这么说!你不是懦夫!即使不逃,你仍然救不了他们的,反倒赔上自己一条命,那有什么用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话你定是知道的,而且,你为他们报仇了,不是吗?你把那两柄剑寻回来了,不是吗?你已做你该做的了。大哥……你不是懦夫,你是我心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担当、重义气、除强扶弱,我能认你为义兄,心中……心中不知有多欢喜,即便为你牺牲性命,那又何惧?我对你……我对你,其实……”她咬着唇,再难说出,两颊霞红,方寸如火。

  一番话,多少情意?鹰雄定定地望住她,心中陡热,竟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哥,往后,咱们再也别提人拖累人,好不?我听一回,心就难受一回,你若真认我这个义妹,就再也别提,好不?”她吐气如兰,将情愫硬生生地按下,怕这么冲口而出,要吓坏了他。另一原因是她说不出口呵,还没养出这么大的勇气,再给她一些时间吧。

  “招弟……”他眉眼认真至极,低沉地道:“从今尔后,我再不去提了,你拖累我也好,我拖累你也好,你我肝胆相照、意气如虹,我有危急,你会护我,你有危急,我亦会不顾生死,以命相护。”这誓言,无论他待她是单纯的金兰之义,抑或有些许男女情怀,听在耳中,皆教人心情大动。

  蓦然间,招弟逸出一声轻喊,也不管伤处疼痛,双臂紧紧揽住他的颈项,脸颊贴在他生满短髭的峻显上。

  “大哥、大哥,我心中好欢喜!”

  他顺势抱住她,大掌揉弄她披散在背的长发,内心亦是激动,惊觉颊上湿热,是姑娘流出的泪,不禁慌张喊着:

  “怎么哭了?别哭、别哭!是不是很疼啊?快躺下,伤口别又出血才好。”

  “不是伤口疼啦,我是……是喜极而泣……是欢喜呵……”

  招弟忽地笑了出来,又哭又笑,哪还有当人家长姐的架势?在这个男子面前,自然而然地,全是女儿家柔软的娇态。

  而鹰雄懵了,那绵软的身子贴在怀中,鼻尖尽是馨香,他忍受不住,深长地呼吸吞吐。在心中,情愫悄然滋长,将他融进前所未有的柔情里,飘渺亦真实。

  这回,与招弟相会后,鹰雄原拟定北行,所要处理之务正是塞北马贼帮的余党,未料及对方先找上门来,招弟还因而受伤。

  那日他当街杀人,随后,九江地方官府大批前来,他以御赐金龙令表明身份,命兵勇们将几名受伤的马贼逮捕,可详加盘问。

  余波荡漾,除这批马贼余党外,难保不会有第二批、第三批,他实该彻底地处理此务,但理智这么想着,对自己下了几百道命令,起不了半点作用。也理不信心里怎么想,他竟留在九江,应了许久之前他对招弟作的承诺——

  厚着脸皮赖在四海镖局,白吃白喝。

  招弟虽受了伤,心却飞扬着,在榻上连躺十来日,每天,鹰雄总会过来瞧她。

  有时,房中好生热闹,赛家姑娘们全挤到这儿来,吱吱喳喳,缠着鹰雄问东问西,要地叙说江湖上的奇人轶事,要不就缠着问武艺;有时,阿爹也来凑一脚,抱来好几坛酒,也不觉怪异,在女儿房中便跟人喝将起来,直到云姨过来赶人;又有时,只剩他们二人,谁都没开口说话,气氛透着淡甜,安详又教人悸动。

  这日午后,招弟下了榻,穿着寻常的功夫装,来到大厅前的练武场活动筋骨,因腿伤未完全收口,不好激烈动作,她舞了一套太极剑,动作舒长和缓,主活血通气,对伤势极其疗效。

  练武场的一旁,来弟的九节鞭正和小金宝的八角铜锤游斗,金光银光往来闪烁,叱喝声此起彼落。因这两日,窦大海、带弟和几位师傅陆续出门走镖了,盼紫和德男今日被云姨派去收账,陪妹妹练武的责任便理所当然落在来弟身上。

  “鹰爷,觉得如何?还过得去吧?”开敞式的大厅里,那美妇翘着腿坐在太师椅上,喝了口冰镇酸梅汤,下颚朝练武场子里努了努。

  鹰雄双臂抱胸,斜倚着柱子,双目直视着练武场里的状沉,好一会儿才开口:“窦府的六姑娘年纪虽小,却是资质过人,若遇名师指点,循序渐进,武学的成就必定不凡。”

  云姨呵呵地笑。“金宝儿打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八岁便把庙口的石狮举过头,十岁那年九江大地震,她双手顶住百斤石梁,不知救了多少学堂里的孩子,我早知她有本事。”灌完酸梅汤,她爽快地嘘出了口气,跳下太师椅挨到鹰雄旁边,学着他双臂抱在胸前,有模有样地瞧着场子。

  “咱们家小金宝的事不是重点啦……我是想问、这个这个……不知鹰爷觉得咱们家大姑娘如何?还过得去吧?”

  此时,招弟一招回剑揽雀尾,左腿半转,似乎扯动伤口,她眉微蹙,动作跟着滞了滞。见状,鹰雄整个站直身躯,担忧神态表露无遗,已跨出一脚,见她持剑继续走招,才缓下脸色,双臂又交抱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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