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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重新振作之后,她认命地又爬回榻边守着,这一次不敢直盯着他瞧,她脑袋瓜趴在自己盘起的臂弯里,交睫养神。

  她想,她确实睡着了。

  不确定睡了多久,只是张开双眸……她为何人在榻上?

  不仅人上了榻,她还整个人巴住雍绍白,双臂加上两条腿,如八爪章鱼般黏在他身上!她再次深受惊吓,眉眸陡扬,立时撞进雍绍白那两潭深邃黝黑的眸渊中。

  他躺平,她巴着他,两张脸相距不到一拳之距。

  苏仰娴想装镇定,想学他的淡漠从容,吞咽唾津,掀动唇却道:“……我,我没有对你做什么的。”

  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第七章 小花垂头丧气

  苏仰娴想起来为何伏在榻边养神的她最终会爬上榻、巴在雍绍白身上了。

  她交睫养神,实是太累,心累,身子亦累,加上密室里的宁神香起了功效,她不知不觉间睡去,忽听见动静,张眸就见雍绍白把身上暖被一把掀开,还连踢三脚,把被子踢得远远。

  她想起琴秋公子交代的话,说强硬逼出药力之人,会有冷汗不断、浑身发颤的后遗之状,除要多补充水外,更须小心保暖以防着凉。

  雍绍白睡到一半乱踢被子,她知道那样不行,但脑子有些迷迷糊糊,想也未想就抓回被子扑到他身上,一开始他还挣扎着,他越挣扎她越不能由着他任情任性,结果她就变成一方“纸镇”,将被子“镇”在他身上,巴着他不知不觉再度睡沉。

  此时与他大眼瞪小眼,都不知他醒来多久,又瞪了她多久。

  苏仰娴连忙从他身上爬下来,脸蛋红扑扑,继续故作镇定。“雍爷需得多饮些水,我去倒水来。”说完,她去到桌边倒水,捧着杯子回到榻边。

  此刻,雍绍白已自行撑身坐起,她朝他递岀水杯,他没有接,两眼瞬也不瞬锁住她。

  苏仰娴觉得一定是自己心虚了,因为偷偷对他乱来啊,才会觉得他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

  他不渴不想喝水,她的喉头倒是干涩得可以,遂将杯子收回来抵到自己唇边,咕噜咕噜饮下好几口润喉。

  “把事说清楚。”雍绍白突然沉声启嗓,因过度呕吐造成面容过分雪白,显得唇色格外殷红,他脸色沉将下来,目光如炬,竟像青天大老爷当堂开审,只差少了两排衙役喊“威武”助势。

  苏仰娴两手抓着杯子,陶土杯摸起来有种浑厚的安心感,她叹出一口气——

  “事情很简单,就是雍爷上错马车被劫,我刚好遇上元叔和双青带着人手在追探你的下落,刚好我大师哥也在,刚好这帝京还算是咱们的地盘,又刚好咱们的人够多、消息够灵通,从朱阁老家的宅第门口开始追踪那辆来路不明的马车,一追追来城南,再追就追进这座‘清晏馆’了。”

  她举杯再喝了喝水滋润双唇,嘴角有抹小得意的翘弧,淡淡又道:“江北雍氏在帝京虽也布置许多人手,朝堂上更安插了人马,若论起跟贩夫走卒、各行各业各色人打交道套些小道消息,还是比不过咱们帝京流派,光是我大师哥掌管的玉作坊,里头的大小避事、匠人、学徒和杂役,无不对这座京城了若指掌,越是龙蛇混杂的地儿,他们越熟悉,如此拓出去的人脉,再加上我‘福宝斋’苏家在东大街上以及与其他地方的玉行、古玩铺子长久以来的相往,要问到那辆马车的来历,追到对方,便也不是太难。”

  那辆马车与他的消息传递回来时,她已将醉得呼呼大睡的阿爹送回家里安置,托川叔川姨帮忙照看,之后她就为了他的事忙得不可开交,彻夜未归。

  雍绍白无法否认她所说的,也没想否认,只问:“追到马车来历,追出对方是何方神圣,你就自告奋勇跳进来蹚这滩浑水了?”

  她丽眸微瞠。“什么‘何方神圣’?根本是鼠辈中的鼠辈!”

  来回踱了两步,她最后在榻边落坐,两手掐着陶杯一脸不痛快。

  “元叔事先同我提了,说雍爷早在之前就收到消息,知道南天流派的宣家遣子弟进京,是为了近来帝京的玉行和古玩店多有伪翡翠玉器流通,打的还是南天流派的名号,大大影响宣家的声誉,他们才遣子弟来了解状况。”咬咬唇,她侧首看向他,踌躇了会儿才道——

  “那个顶着南天流派名号进京的宣家子弟宣南琮,喜男不喜女,从未掩饰自个儿的龙阳癖好,那并不打紧,但他是爱不到你便要毁了你,你与他之间的纠葛,多少也传进帝京,据闻当年宣南琮对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之后几次三番纠缠……以往权当是茶余饭后的逍遣,听听便罢,倒是这一次真碰上了,才知晓对方有多坏。”

  想到今夜眼前的他险些落入虎口,清清白白、如玉高华的人儿险些被毁,她气息就极度不稳,是因怒气横生,亦是庆幸能及时寻到他、护住他。

  她费劲按捺心绪,对他腼腆一笑:“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你与宣南琮……与他南天宣氏……”再次咬唇,实在不确定自己想说什么。

  “我与南天宣氏的事我自会处理,你莫再扯进来。”雍绍白语调犹沉,似发着火,冷冷的火。“倒是苏姑娘你……你与这‘清晏馆’的头牌公子私下交往,原来已熟识到对方愿意承担风险、鼎力相肋,还肯对我这个大外人曝露暗道和密室所在,看来你的面子很大。”

  他要她别再插手,表情冷郁,眼中有火,像对她这次硬是蹚进来的行径颇为不满。

  感情上说没受伤是骗人的,她真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

  她也不是……不是想管着他,真的不是,她也不觉自己有资格管他。

  他还是她的“债主”,哪轮得到她来管?

  她只是不想他受伤受害,不要他被逼迫、被威胁。

  她就是要他昂然在世间行走,大放异彩,即便骄傲放纵又恣意妄为,那也很好,那才是雍家家主该有的睥睨气势。

  她绝不能容忍他对谁俯首称臣,卑躬屈膝。

  他不满她擅作主张,她心里难过归难过,往后自会小心拿捏,但他提及清晏馆头牌公子时的语气,她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令她心房发堵,整个人都不痛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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