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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站在面前的男人似乎又对她说了什么,她茫然扬睫,迷惑地眨了眨。

  突然就被打横抱起!

  男人横抱她离开园子,步上廊道,将她一送送进内房。

  钻进鼻中的是丈夫身上惯有的清冽气味,带着草海上的土泥清香,不知觉间也染上了西海的药香,总让她感到亲切安定……可哪里知道,此时嗅着、嗅着却把藏得很深的眼泪给嗅出来。

  她神魂一凛,忽地在他臂弯里拳打脚踢,拚命挣扎。“放开我——”

  还好已走到房中,邬雪歌放了手,怀里的人儿才被他放在软榻上,纤秀身子还没稳住,一手已朝他挥将过来。

  要避开多么容易,但他没有,也不想闪避。

  下一瞬,他的脸被一巴掌扫偏,唇内被牙齿刮破,他尝到自己的血。

  他没吓着,受到惊吓的却是泪流满面的妻子。

  揍了人之后,伍寒芝整个定住,怔怔望着他挨打的脸,又垂眸看着自己微肿的掌心……她动了动手指,双眸很疲倦般闭起,一掩睫,泪珠更是成串滑落。

  “对不住,我不该……”她深吸口气,尽量稳声。“你走吧。”

  邬雪歌深深看她,两手再次悄握成拳,牙关几要咬碎。

  他不发一语,起身走开,踏出内房时还与挨在外边探头探脑、一脸紧张的桃仁丫鬟对上目光。

  “姑爷……”桃仁眼里含着两泡泪,强忍着不敢流下。小姐也没唤醒她,她听到声响醒来时,就见小姐被姑爷抱进房里,然后姑爷重重挨了一记掌掴,实在没搞懂前因后果,不知主子们出什么事了。

  “进去看看你家小姐。”邬雪歌面无表情地吩咐,等桃仁钻进内房了,他才又举步往外走。

  一踏出院落正厅,立在廊檐下,霎时间竟有种“四面八方皆是方向、四面八方亦都不是方向”的茫然感。

  他将去的路只能一人独行,隐隐有被某道势力操控之感,倘是必须两眼一抹黑走到底才有摆脱的可能,那他认命了,不再逃避躲藏,只为了……为了或许还能回到这里再续缘分,他可以拿命去换。

  有谁立在廊下觑着他。

  看见来人,他仍面无表情,那人却似疾风扑至,扬手就想搧他一掌。

  他毫不留情地牢牢扣住对方的细腕,湛蓝瞳心微颤,沉声道——

  “即便我罪该万死,也还轮不到你耀武扬威。听好了,给我好好照看你大姊,她要出什么事,我捏断你脖子作赔。”

  伍紫菀这几晚完全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担心姊姊、担心姊姊肚里的娃娃,几是每晚都会溜过来瞧一瞧,确定姊姊好好睡下了,她才能安眠。

  没想到会被她逮到人!

  “是谁惹得姊姊这般?还恶人先告状,你还真有脸!”

  以为他会怒目相向、反唇相稽,甚至捏得她腕骨格格作响令她痛到咬牙,结果……所有报复她的事都没发生。

  鄙雪歌脸色铁青,跟着是一阵白、一阵青,最后甩开她的手。

  “照顾好她。”抛下这一句,他轻身功夫一使,身影乍然消失。

  中秋刚过,西海大庄就忙起秋收大事。

  收获的东西可不仅是药山里的各种珍贵生药,还包括了大庄外边几千亩良田的稼穑。收成了田里庄稼,大庄便能自给自足,也能与邻近部族以物易物,换来上等毛皮和更多的牲畜。

  春天至今已过去大半年,西海大庄生活如常,大伙儿按着时节变化辛勤工作,既丰衣也足食,大庄百余户人把日子过得滋滋润润。

  但,渐渐的,有几个词变成不能说出口的禁忌,像是“邬雪歌”、“邬兄弟”、“邬爷”、“姑爷”等等的词,大伙儿渐渐绝口不提,若是提起,也只敢背着当家大小姐在私底下感叹唏嘘个几句。

  邬雪歌走了,再无音讯。

  伍寒芝其实不怕人提的,事情就是那样,他走了,有更值得珍惜的人、更令他挂心的地方召唤着,所以走了。但她也知,大伙儿怕她伤心难受,很刻意地什么都不问不说。

  的确会伤心难受,应该还要好长一段时候,也可能以为复原了、无事了,某一天又突然漫上心头,如此反反复复,即便走完这一生都无法忘怀。

  就像秋阳如金的今日,从炮制药场回大庄的途中,她让马夫大叔将马车停在半道,没等桃仁和段大叔过来搀扶,扶着明显隆起的肚子一跃就跳下车,惹得随她一起出来的伍紫菀惊声尖叫。

  她笑着安抚,径自走进一大片大麦田里。大麦成熟饱穗,在秋阳与金风里荡出波浪。

  她探手撩过低垂的麦穗,欣喜今秋的丰收,想着这一大片麦子收成后可烙出多少饼子?能喂饱多少人?然后……蓦地就想到邬雪歌。

  大麦烙出的饼子,里头夹些干酪与果干,一直是他最喜爱的。

  她没有费事抵挡那些思潮。想着便想着,痛着就痛着,有一天总能缓和。

  “姊姊!”

  “小姐,等等桃仁啊,您挺个大肚子别走那么快嘛!”

  回眸见妹妹和桃仁丫头慌慌张张跑来,妹妹手里还拿着一顶细藤编成的笠帽,来了就往她头上戴,边帮她系帽带边道——

  “说是秋天了,日阳还挺大呢,姊姊都快临盆了还见天的往外跑,都不怕晒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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