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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你享受特训带给你的好处,却把特训的目的丢到脑后?”真他妈的了不起,江山代有才人出。“我中文没你好,可能得请你有空的时候教教我,职业道德这四个字该怎么写。”冷傲地摇完话,就掠过她的座位,往另桌时尚男女的小圈圈远去,彷佛根本不认识她这个人。

  她傻眼目送,双掌撑在沙发扶手上,像要起身,又像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起身,不知道自己起身是想干什么,僵在那里。

  情势变化得太快,她反应不过来。这个时候,她才终于能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在Eugene 的护卫范围之外,偷偷跑到阿努比士的夜店,看看能否额外探到其它信息与门路。没想到,她盯上人家时,对方早已先一步盯上她:她中计了。她被下了药,就算紧急吐出来,还是无力逃出这意外的陷阱。求援之际,杨来救她了,救这个已经触犯合约、得面对违约金挟制的笨小孩。她要杨救她脱离这一重又一重的陷阱;她不要被阿努比士吃掉,也不要被Eugene 的违约金束缚。所以,她聘雇杨。

  用什么来聘?

  你负担不起。

  然后呢?然后她用什么来聘?

  她惊慌失措地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搭出租车赶回下榻的滨海饭店。居高临下的角间房,整片面海的玻璃墙,照照夜景就在她脚边闪烁,新加坡的地标鱼尾狮,杵在灿烂的海岸线旁。相较于明亮光华的都会,整片海洋是沉重的黑暗,静谧、无垠、散发强烈的压迫感。

  白天时分,这景象美得令人心醉,海天一色,映得满室湛蓝闪亮。但现在,深邃的黑暗只在玻璃上映出焦躁的身影,正急急拨打越洋电话。

  她尽可能地,略带保留地,将这一切都告诉高帝嬷嬷。他接到这通电话,叹了好深的一口气。是终于放下心、知道她的下落了,还是无奈于事情怎会走到这一步?“高帝嬷嬷?”说说话呀,为什么沉默那么久?

  “晨晨、晨晨。”

  他的怅然,加增了她的惶惑。高帝嬷嬷再怎么挫折或沮丧,都不曾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话。

  小小的灵魂,七上八下,坐立难安。但她必须要面对现实,必须清楚自己当下的处境,必须搞懂她应该要懂的职业道德。

  “高帝嬷嬷,我能说的都说了。请告诉我,现在究竟是怎么样了?”

  电话那方又是好一阵子的无言以对,彷佛每个要说出口的字,都难以斟酌。

  “晨晨,你以为你能说的都说了,问题就出在,你没说的部分。”

  什么没说的部分?打从她被骗往阿努比士夜店一连串的事,她全都交代清楚了。

  “我的意思是-”为难的沉默过后,是他尽可能谨慎的低语。“你和杨在一起了,是不是?”

  她状似茫然,像是听不懂他所使用的语言。

  “好,我讲得更白一些。你已经跟他有肉体上的关系了?”这下换她这方沉默,半晌不作声。“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失礼、很难堪,可是这就是你目前最大的危险。”什么危险?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哪来的危险?就连杨给她的顶级信用卡,除非她拿去刷军舰坦克战斗机之类的,随她消费都没有刷爆的危险。

  “晨晨,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跟你说。”这完全超乎他的预料外。“我没有亲自处理过这种事,我只能说……你要小心,杨在这方面是老手。”

  她知道啊,这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有听懂我的意思吗?”噢,要命,为什么得由他来讲这种事?“晨晨,能够用来牵制人的工具有很多,有的是合约、有的是债务、有的是不可告人的小把柄,或者是酒精、毒品。而杨最擅长使用的武器之一,就是性。”

  喔。那……关她什么事?杨又不需要牵制她,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是性,而是爱。

  “和他发生关系,确实会让你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感,无法自拔。”当杨有心要猎取特定对象时,他就是有办法让猎物自己不想逃出去。“可是晨晨,那代价太高了。”

  他不希望这可爱的女孩也沦入前人的光景。

  “高帝嬷嬷,你不了解我们!”

  “我的确不了解。你们本来不是好好的吗?你有你未来的大好前程,他有他早就定好的行动规画。特训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可以各自尽情发展了,你为什么半途丢下所有努力的目标,把自己跟杨绑在一起?”

  “因为我们彼此相爱!”他为什么就是不懂?

  高帝那方,是完全的寂静。

  “我们确实有各自的方向,特训结束,就各自往不同的任务发展。这些我都懂,但是我们相爱了,我们是一对!既然这样,我们当然要一起行动。我愿意放弃我自己的前程来配合他,我不在乎。这就是我们俩目前的状况!”

  远方的高帝,似乎在垂着头,皱着眉心紧捏鼻梁。

  “不,晨晨,这不是你们俩的状况,而是你一个人的状况。”他苍老地哑道。

  什么意思?她充满敌意地沉默着、等待着。但说话,对高帝嬷嬷如同高难度的动作,踌躇,困扰,百般思索,反复挣扎。

  “晨晨,我真的不晓得……该怎么跟你沟通。”她变了,怎会变得这么快、这么离谱?“你认为你们彼此相爱、认为你们非得一起行动、认为你是他不可或缺的伴侣,但这些只是你单方面的认定。”

  这个两情相悦的梦,只有一个人在作。

  “我听到现在,都是你的个人想法而已,好像杨和你很恩爱、彼此分不开。可是我感觉到的,是‘你’ 离不开他,他并没有离不开你。”

  “他是离不开我!”她严严更正。

  “那他现在在哪里?”

  “在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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